序章:回忆

父皇说，我们郢都的女儿，都是骄傲的，从来不会卑微的向男子乞求爱。

可是，我自从12岁见到了将军府的李翌，就再也没能忘了他，就算他对我再怎么狠的决绝，我也做不到。这世上他什么都能赢得了我，骑马，射箭，诗文，权利，甚至……描眉画眼。好像生来就是为了打败我而来的一样，年少时气急了，把他追的满宫躲。不过，只有一件事，他不会赢，那就是，不管他怎么对我，我都不能不喜欢他，只可惜他永远也不会知道了。而这凤缃殿，我是再出不去了

“啊～啊”。值夜的小宫娥嘴长的大大的，露出一排小巧的贝齿，呵欠连天，显然是困极了。

“那后来呢，娘娘是怎么到了这里来的呢？那个什么李……什么的又去了哪里呢”小宫娥单手撑着下巴问我，捡了块杏仁苦熬着长夜。我笑了，到底还只是十几岁的小丫头。当年我被关押在这里的时候，她在还跟着师傅后边亦步亦趋学规矩呢。宫里的人心拜高踩低，我早见惯了，她们见我失了势，常常变着法的欺负我，早不把我当娘娘了，倒是这小丫头，这些年来待我倒不曾变过。我起身，去拿了一床描金暗纹绣牡丹花的蚕丝薄纱被，给她披上，她竟没反应，睡的这样熟。这要是以前在郢都的宫里，小丫头子们准时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眼睛瞪得大大的，谁也不敢偷懒。

我母妃是最见不得下人偷懒的，所以她宫里的人个个都是人精，比如贴身大姑姑莲若，是看着我长大的，身手极伶俐的。

我突然发现，最近我很想家，想郢都，想母妃，想鹊儿，阿璧，街市画舫里的极美的歌女姐姐珞玥，想埋在树下的好酒杏花白，还有……李翌。

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我，毕竟我这一生，都在绕着他打转。

第一章:郢都

“公主，慢点，等等奴婢呀！”

一大群宫女太监气喘吁吁的在身后拼命的追着我跑，主要还是因为，我十二岁生辰到了。导致母妃一见到我就不停的念叨，说我该找个好人家了，是大姑娘了，整日派锦羽阁的人给我量尺寸，订衣饰，我一听就头疼，只好跑到四哥那里避难。果不其然，还没到半个时辰，母妃就派出大宫女莲若姑姑和锦羽阁的阿壁来逮我了，我缩在四哥身后不出来。她们俩拿我没办法，干瞪眼半天，只好在那里死呀活呀的请罪，是捏准了我的性子容易心软。

“公主～呜呜，您再不出来，奴婢真的会被玫贵妃娘娘打死的，您行行好，饶了奴婢这条贱命吧……”阿壁开始声泪俱下。

我愁的娥眉倒竖，这回是铁了心不去看她，那些衣饰都一个样，华丽飘逸，穿起来里三层外三层裹粽子一样把人包起来。其实我不是不愿意穿，是不愿意穿着去见那些王孙公子们，我知道母妃有意给我从那些人里边挑夫婿，可是我还不想嫁人，我长这么大，身边总是那些人，一成不变，看都看厌了。

“湘儿，跟她们回去。”四哥的声音凉嗖嗖的，听起来带着浓浓的不满。

“四哥……”我望着他，一接触到他的眼神就不敢说话了，只好乖乖的被带走。

一路上低着头不敢看四周，其实不看也知道，闭着眼睛都不会绊倒。再往前西走一百步便是俪娘娘的菡颜宫，往南走三百七十步，门口两颗枝丫粗壮的梅树，就是母妃的梅弦居。

刚到正殿门口，就有数十名宫女团团围着我，把我推着进入内殿沐浴更衣，完了之后一转身看见母妃正在等着我，她转过身来，脸上笑意盈盈的。我意识到马上就要大事不好，母妃从不轻易笑的，必定是哪家的公子入了她的眼，我朝她行礼，她不说话，只让我跪着。

“阿凝，后日晚你父皇要在母妃这儿给你办生辰宴，你可不许给母妃丢脸，有大人物要来的。”她穿着描银浅杏色的襦裙，外罩孔雀羽毛织的浅青披肩，裙子上用银丝线绣了大朵大朵的祥云牡丹花。笑着抚摸着手里的银色刻花石青双耳小暖熏炉，我跪在地上，一动不动，我知道，她是找好了她认为合适的人，迫不及待要把我打发出去，好扶持我的好姐姐明毓凝罢了。只是，想不通我也是她的孩子，在她这里长大，为什么就这样急着赶我走呢。

“母妃，儿臣年岁尚小，还不想嫁人，儿臣只想留下来孝敬父皇母后。”我踱其心思，选了个最保险的说法。

“傻阿凝，女孩儿哪有不嫁人的，母妃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早都自己绣嫁衣了。”她面上仍是笑盈盈的，只是眼睛却只看着大理石案几上堆着的无数匹流光棉锻，蜀锦贡缎，缂丝的五彩贡缎，那些料子耀眼夺目，五光十色，作为嫁衣是极好的材料，可惜不是所有人都配的上的。

“起来吧，下去准备准备，我会叫莲若亲自到你宫里接你，你四哥也会来，不过，下次要是再让我知道你偷跑去见他，我可就要告诉你父皇了。”她慢悠的说完这些，抿了口浮暙茶，不紧不慢的拿着手炉出去了，不顾地上的我已经冷汗如雨，我自小便和四哥亲，只是母妃和四哥的母妃是死敌，最后更是害得四哥的母妃都被逐出宫幽禁了起来，连父皇都叫我不要在宫里再提那个女人。要是我连累了四哥……我不敢往下想，额上的汗出了又出，叫来宫娥替我穿衣上妆，一径回自己寝宫去。

挑来挑去，还是阿壁帮我挑了一身浅粉色描金绣流云百福穿花蝶的襦裙，明明是生辰，穿的也故意喜庆了些，是该高兴的日子，我却心如鼓擂的坐在母妃身边，乖巧的不得了。生怕母妃一个不顺心告诉父皇，就把四哥也和他母亲一样赶了出去，到时候这宫里我可就再也没能依靠的人了。

“睿王李旼恭贺十公主生辰之喜，愿公主万福金安，吉祥如意。臣今军务耽搁不能赴宴，特送上水玥居新样式的赤金宝石镶金流苏荷花步摇一对。”一个侍卫模样配着刀剑的稚气未脱是男子代为睿王献礼，早有小太监捧到我面前，我捡起那步摇，果然是金光闪闪，华丽的紧，样式也不同宫里寻常宫娥戴的白玉步摇，是雕刻的花一样约两个大拇指指甲大小的九瓣荷花，花瓣一层叠着一层，连中间的花蕊，细如丝线，栩栩如生。茎杆那里生出许多细碎的赤金流苏，最下面的流苏尾穿上了玛瑙石磨成的小珠子，再寻常的女子戴上也会摇摇曳曳，风姿绰约。小小一件步摇，让我着实惊讶于睿王的用心，我收下步摇，那男子行了个礼便退了出去。接下来又是我不认识的各路王爷亲王郡王，送的寿礼我连见都没见过，唯独有一个陈王，母妃一看见他就眉开眼笑，叫我跟他说话，我看了半天，才发现是小时候来过宫里玩的那个结巴堂哥，我母妃隔了好几层的一个远亲，他小时候话说不完整，结结巴巴，经常被宫女们取笑，我也不爱和他玩，他就来过那么一回，草草敬了他一杯酒就不再说话。

我往父皇那边瞄一眼，他和久未露面的皇后娘娘正在和相国大人还有国公大人把酒言欢，上好的莲酒香气宜人。我悄悄的给回宫了我的大宫女阿楹使了个眼色，她皱皱眉，看了看四个，又看了看我母妃，叫我再忍一忍。我笑了，等着好戏开场。果然没一会儿，就有宫人急匆匆的来报，说皇后宫里有个宫女手脚不干净偷东西，被巡逻的侍卫抓到，一看面容，竟是玫贵妃宫里伺候梳洗的老人小兮儿，掖庭更是审问出，偷的东西是往宫外送，以贴补家境贫寒的情郎。我看向母妃，她的脸色瞬间黑了，气的头上的紫金绢花八宝流苏坠子一抖一抖的。皇后听完后脸色更黑，向父皇行了个礼就带着人回宫了，母妃随后紧跟了上去，我藏好笑，心道这个把戏也太拙劣了，看着不明所以的父皇，执起觞向他敬了一杯。

听闻皇后娘娘的明月殿正乱成一团，我暗叫好，趁人不备，溜出了母妃的寝殿。果然阿楹瘦小的身子躲在石狮子后边接应着我，见我来了，执起我的手，两个人鬼鬼祟祟的往平常通往宫外的地方跑，却见不远处，似有一男子，我抓紧了阿楹的手，不敢上前，阿楹大着胆子上前问到:“你是何人？为何在此？”

那人却不答话，只慢慢的将身子转了过来，没有灯的角落光线昏暗，我看不清他的脸，只知道定是个男子。哇！难不成是母妃派那个结巴堂哥来逮我了？可她并不知道这里呀，我等不到他答话，便拉着阿楹熟门熟路的往后院跑，扒开越长越高的艾蒿丛，互相卸下对方头上沉重的钗环流苏步摇金簪丢进草丛里，提着新做的罗裙，主仆俩不顾宫规一前一后钻了进去，姿势极其不雅。

由于来不及换衣服，我们俩躲躲藏藏的，生怕被人看见，毕竟这裙子还是挺华贵的，寻常人家几年都未必能弄得到这种料子，一看就知道是宫里的物件儿，若是被认出来事情可就大了。

今儿明明是我的生辰，我却非要自己毁了这大好的日子，想来不觉可笑，身为大煊的十公主，这么尊贵的身份，却活的这样窝囊，可怜，什么都做不了主，就连过生辰想出去玩，都得闹出大动静掩人耳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