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历27年5月2日,亚比利安共和国,米克朗某地牢
在曾经属于冒险者的时代,散落在提亚拉大陆各地被埋藏在地下的古代遗迹——美蒂特雷诺帝国时期的宫殿、城堡以及要塞,这里往往藏匿着大量帝国时代珍贵的宝物和武器,吸引着千千万万的冒险者慕名而来,找到曾经王公贵族的财富一夜暴富,或是发现大英雄的神枪宝剑从此天下无敌。然而随着时代的变化,大陆上所有能找到的地牢都早已被洗劫一空,无论是被冒险者还是被考古学家。但在五十年前的那场魔物大灭绝之后,这些不再有魔物居住、变得十分安全的地下建筑有了新的存在意义——为流浪汉、无业游民和地下党提供庇护所。
作为美蒂特雷诺帝国的核心地带以及人类文明的瑰宝,亚比利安半岛在帝国时代可谓是极尽繁荣,是帝国最富饶的宝地,几乎各地都有最豪华的地牢,在冒险者兴起的时代这里便是探险圣地。到了今天,亚比利安的城市下依旧保有大量地牢,城市最初的建造者并没有预见到工业化时代城市的扩张速度,将原先的地牢加以利用,作为新建筑物的地基使用,但这也导致了如今大部分旧建筑都难以推倒重建的地步,并逐渐让亚比利安成为了大陆上古建筑保有量最多的国家。这些独特的奇观每年都在为亚比利安创造不凡的旅游收入。
然而即便如此,考古学家们判断还是有大量地牢没有被发现,这些年也经常有下水道的管道工偶然发现一些旧的下水道通向一些之前没有被发现的地牢,只是大多数都空无一物,因此人们也并没有太过在意它们。
但是,对一些需要躲避风头的人来说,这里可是最好的秘密基地。
自从新政府上台后,米克朗和亚比利安的其他城市一样实行了严格的宵禁政策,街道上每天晚上都会有宪兵巡逻,除了持有特赦令可以彻夜举办和参加腐败派对的贵族和资本家以外,被抓住的人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现在是夜里十二点,米克朗教会的灯火已经熄灭,教会的大祭司一手提着灯走到了修女们的宿舍门前,她感受着周围的气息,确认附近没人之后,轻轻地敲了敲房门。
房门上的一个圆洞从里面打开了。
“今晚人家不太想回家呢~”
大祭司茱莉叶·斯蒂尔维欧很不想接这句让人羞耻到爆的暗号,她真的很想把门后面这个设定这句暗号的人掐死——
“那……我们就……在外面找个地方过夜吧!”
门开了。
“嗨,晚上好呀,茱莉亲~”忒丝塔·罗莎·斯库德莉亚站在门后微笑着挥了挥手说道。
“下次换一个暗号!”茱莉叶举起拳头威胁道。
“唔,所以,你搞定神父大人了吗?”
“轻轻松松,我给他特调了一杯红茶,那老东西还没几分钟就坚持不住了。”
“诶,茱莉亲好厉害呢!以前是哪里的花魁吧!”
“你再胡说我打死你啊!”茱莉叶脸一红,扭过头去说,忒丝塔得意地笑了笑,她身后的盖菈朵叹了口气。
“那么,今天我们也要继续传播女神的福音,为米克朗对前途感到迷茫的群众排忧解难,让他们重新打起精神,渡过这最艰难的时期!”忒丝塔开心地说道。
“真不知道你这么乐观干什么……”盖菈朵不耐烦地说:“你真的以为那帮刁民是来听你宣讲教义的?他们只不过是到这来浪费掉他们被那些吵死人的工厂榨取剩下的价值,然后再被你这种罪恶的身体把剩下的也榨干净的!”
“诶嘿嘿,小盖娅不用灰心,你现在还有很大的发育空间的哦~”
“闭嘴啊你这该死的魅魔!”
茱莉叶咳了一声,对两人说:“走吧。”
三名修女走到教堂的地下室,这里原本是王国时期用来处刑和监禁的地方,但似乎现在有了别的什么用途。在地下室走廊的尽头,有一扇独特的铁门,茱莉叶掏出钥匙,将铁门打开,门后出现了一个向下的楼道。
这下面全都是用古老的坚硬石头砌成的,墙上也没有电灯,只有靠魔法永远燃烧的火把。这底下的地牢连接着米克朗的下水管道,只要有地图,就能随时出现在这座城市的各个角落。
走到楼梯的尽头,出现在三位修女眼前的是一间陈旧的藏书室。
这里似乎是美蒂特雷诺帝国时期的一个魔导书库,茱莉叶花了几天时间弄清楚这里面到底都有些什么宝贝,而令她喜出望外的是这里的魔导书相当齐全,甚至还发现了许多随着工业化发展逐渐失传的古代魔法,就连法器和素材也有很多。虽然这些在古代堪称神器的东西现在一天就能量产上千个,但拿来用作反抗的武器,是绝对够用的。
茱莉叶的计划,就是要从这个被遗弃已久的地方开始,代表光明女神奥罗拉去推翻这个暴政,解放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的亚比利安人民。
虽然她知道,在大陆战争期间,现在当权的那些家伙就已经渗透了整个社会的舆论,用妖言秽语蛊惑了女神的信徒,让他们背叛了自己的信仰自甘堕落。但她也依旧坚信,这个世界上肯定还有人没有抛弃他们的神,只要神还没有抛弃她的人民……
茱莉叶没有继续想下去。
她知道,自己再想下去,决心就会产生动摇。
虽然是这么说没错。
但,说来惭愧,即使是作为有权利和神直接对话的神职人员,茱莉叶也并没有见过奥罗拉女神。
虽然她们从小就一直对女神的存在深信不疑,然而,当那些所谓的知识青年问起“神存在的证据”时,她们也只能用一句“这是对神的不敬”搪塞过去。
这些年,否认神存在的言论不断地出现在报纸刊物上,收音机和电视里还经常播出权威宗教界人士和无神论者的辩论,而辩论最终往往都是以支持者更多的无神论者一方胜利为告终。
虽然知道当权者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光明女神教从他们赚钱的路上滚开,然后再被他们套上枷锁,沦为他们肮脏的赚钱工具。
在新政策出台后,茱莉叶依旧不屈不挠地为来到教会的人宣讲教义,然而得到的答复只有让她闭嘴好好为他们服务。
茱莉叶不知道,自己这么做的意义,究竟在哪里。
靠信仰,去领导一群没有信仰的人?先不说他们会不会感谢自己了,会不会跟着自己走都要打上一个问号。
但至少,茱莉叶所见过的所有人当中,只有忒丝塔,这个姑娘一直认定自己见过神。
“茱莉亲~别愣着呀。”忒丝塔把手在茱莉叶面前挥了挥。
“啊,没什么,只是想了一些事情。”看着忒丝塔的脸,茱莉叶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安心的笑容:“放心吧,我们一定能挽救这个国家的。”
三人走进魔导书库,这里中间的圆形会议桌前已经坐了几个人,他们正点着台灯坐在那里翻阅着书库里的书籍并做着笔记。一个手里端着冲锋枪的戴贝雷帽的少女站在另一头的门口,一边抽着烟一边满脸无聊地望着铁门外面。一个头戴巫师帽、披着披风、扛着法杖的金发萝莉坐在梯子的顶上,一边翻阅着看上去厚得吓人的魔导书,一边美滋滋地吃着巧克力可颂。还有一个穿着朴素的小男孩坐在书架旁边的地上,头埋在双臂之中一动不动的。
他们中间看上去像是领导者的那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抬头一看是茱莉叶她们来了,连忙起身走过去:
“斯蒂尔维欧大人,您终于来了。”
其他正在读书的人的目光也被吸引过来,纷纷站起身来迎接他们的导师。
“抱歉,今晚稍微耽误了一点时间。”茱莉叶看了一眼来这里的人之后,发现有人今天没来,便问道:“马可今天没来吗?”
男人沉默了许久,其他的脸上也露出了难过的表情。一位穿着精致洋装的大小姐开口道:“马可,他遇难了。”
所有人都沉默了。
“今天下午他在米克朗大学教课的时候,突然一群军警冲进了课堂把他带走了。”女孩接着说道:“他被质控反对当局和发表禁忌言论的罪名,据说是他的一个学生举报的。”
“他被当街枪决的时候,我就在边上看着。”男人低着头说道:“枪声响的时候,那些围观行刑的群众……他们……他们在鼓掌欢呼,一个个都在喊好。”
“真是悲哀啊。”他旁边一名穿着萨伏伊娜王国空军制服的男性叹气道:“一个这么有学识的人,就这样在众人面前以莫须有的罪名难看地死了。”
“大家,为马可默哀吧。”茱莉叶双手合十,低下头祈祷。她身后的忒丝塔和盖菈朵也一同祈祷着。来到地下读书会的众人,也一同脱帽致敬。
在为伟大的灵魂送行后,大家都戴上自己的帽子。戴眼镜的男人开口了:
“这是我们牺牲的第四个同志了。”
“今后我们还得更加小心翼翼,虽然这个魔导书库存在着固有结界,但只要我们一个人的身份和行踪暴露,这里被发现也都是早晚的事。”
“我们现在吸纳不到新的成员,其他反抗亚比利安政府的组织很多也都被军警剿灭了,之前一直保持联系的团伙也都没了消息,甚至很有可能我们已经是最后一个还在反抗的了。”
“今后到底该怎么办……”
“这几次的镇压下来,人民已经彻底对统治者感到恐惧了,也不愿意再相信教会了。”男人摇摇头说:“即使人们意识到,他们曾经所追求的,现在的生活,没有比以前更好,只是更加糟糕,他们也没有勇气和信心去改变了,所有人都已经绝望了……”
飞行员突然说了一句:“要是……萨伏伊娜王室还有人活着的话……”
所有人的目光看向了他。
“只要,哪怕只有一个萨伏伊娜家族的人还活着……”飞行员接着说:“或许人们就能重新看到希望,再重新战斗一次——”
“不可能的。”打断他的是盖菈朵。
人们把目光抛向了那个看上去很像街头女混混的小个子修女。
“你们难道忘了,推翻自己的国王的,就是亚比利安的人民。”盖菈朵不屑地说:“拒绝自己的神的,也是人民。暂且不论没有被公开处刑的那位公主殿下是否真的还活着,就算她活着回来,人民就真的欢迎她吗?而且,如果她真的在意她的人民,会在政变的时候立马落荒而逃吗?”
众人陷入了沉默。
“哎呀!小盖娅很关注公主殿下的动向呢!”
打破沉默的是忒丝塔,她微笑着摸着盖菈朵的头说道。
“闭嘴!我是看不惯王室那些虚伪的家伙!”
“嘿嘿,但没准公主殿下真的还活着呢!说不定,她现在就在哪个外国的小店里辛辛苦苦地打工为了复国攒经费呢!”
“公主殿下……打工?!”茱莉叶很惊奇这姑娘是怎么把这两个完全不相干的词连在一起的:“嗯,是不排除有这种可能,我听说过,我们的邻国捷诺维亚共和国,是不承认亚比利安共和国的合法地位的,而且按照公主殿下消失时的报道,很有可能殿下现在就在捷诺维亚。”
“捷诺维亚……他们可是革命党执政的国家,会容许一个王室成员存在吗?”飞行员诧异地说。
“不知道,但我有预感。”茱莉叶抬起头说道:“刚才说到公主殿下的时候,我心里好像出现了一个声音,似乎是女神大人在默默地告诉我,接下来可能会发生一件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