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欢并没有离开,而是坐在一棵高树上隐去身形。
“你看见了吗?”
“什么?”萧凛一头雾水。
“她长出了情丝。”
“这世间只有凡人天生有情丝。”
“神、妖、魔,只有在生命的某一刻领悟到像凡人一样的情愫时,才会长出情丝。”
“哪些情愫…”
“爱、恨、怒、痴…诸如此类。”
风从林梢吹过,叶片簇簇作响。
萧凛远远看见池里溅起了许多水花。
“你怎么确定她会下水?”
“我不确定。”天欢开始用仙法摆弄四周的树冠。
“她看起来不太对劲…翻滚的厉害…这仙泉里的药石当真强横。”
“这是弱水啊…主意还是你出的呢”天欢惊奇地扫了一眼萧凛,“你变成树枝,怎么脑子也木了。”
“你怎么…!”萧凛气急。
“心疼你的好妹妹了?”
“你的冰裳在盛国皇宫战战兢兢求不到活路的时候,你有这么着急吗?”
萧凛哑了喉咙…
“脑子不清醒的小蚌精就该多泡泡弱水冷静一下。”
“她刚才传音给了冥夜。”
“我又没拦。”天欢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你这样欺负他的妻子…”
“这样欺负他的妻子呀~”天欢的语气突然变得异常愉悦。
“你是觉得他不了解我?”
“还是说”
“你以为…”
“他…又是…什么好东西?”
天欢笑盈盈地转过身拾起萧凛,那双明艳的眼睛虽然弯弯勾起,却不似有一分温度。
萧凛一时消化不过来她的意思。
天欢朝他松开另一只虚握的手,树叶粉末把那朵半开的白茶花染的灰扑扑。
树干上显现一缕空间的波动。
折叠整齐的素白帕子搭在一壶药酒上,稳稳浮在天欢面前。
小巧的黑龙灵印在她手上绕了一圈后消散。
不远处桑酒还在泉水里挣扎。
她逐渐感受不到自己郁结的妖气,痛苦地爬上岸喘息。
她浑身脱力,半躺半趴缓了很久,许多次她都满怀期待地看向汤泉结界的入口。
可直到她层叠的衣衫被黄昏的最后一缕阳光烘干,直到她的眼泪在地上析出细碎的盐分,直到她满怀期待的眸子变得无神,冥夜都没有现身。
“看到了吗。”天欢漫不经心地撕碎帕子。
“有情就会有期待,有期待就会落空,落空了就会痛苦,痛苦一直累积,最后的最后,要么毁灭自己,要么毁灭带来痛苦的人。”
“长出情丝,就是坦露自己的伤处,递给那个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一把无论多远的距离、多远的时间,都注定会直击自己要害的锋利弓箭。”
“她也许做好了付出一切去爱的准备,但绝对没有做好因为爱导致自我蒙蔽,伤痕累累,甚至失去一切的准备。”
“情有很多种,友情、爱情、亲情、恩情……,像蜻蜓点水,也像江水绵延,像飞蛾扑火,也像死灰复燃。”
“它是最隐秘的思绪,是拔除不了的一部分自己,是神力也无法左右的心跳。”
“情丝对爱慕的吸引是一场谎言,有情的人对万物都心生怜爱,而这世间,恐怕没有人不希望自己被珍惜。哪怕身为乞丐蝼蚁,都会希望有那么一丁点爱是属于自己的。”
“你的妻子根本没有因为那多余的情丝多出一点点幸福。在那样可笑的伪神和妖魔肆意横行的凡人世界,更敏锐的感知和共情只会让清醒的人越来越痛苦。”
“你可真没用,你给不了她庇护,更给不了她选择,你是她悲惨命运的推手,你怎么敢一而再,再而三的说爱她。 ”
萧凛痛苦地颤抖着,大滴大滴血泪从白山茶的花蕊中凝结。
桑酒失魂落魄地走出结界,霎时间天旋地转。
梦境开始推向下一个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