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仲夏,他又要在府中宴请宾客。我提早几日便在府内张罗着,看赴宴名单,安排菜品,歌舞……
这些后宅事务当真是琐碎,倘若有人教着自然顺手些。可惜我自小生母早亡,这种事便只有出嫁后的嬷嬷帮衬着做,我时常忙得焦头烂额。幸好陆非疑帮我请了王妃身边有经验的嬷嬷来。
在筹办了许久的盛宴之上,我突感身体不适,早早便在女座离了席,想一人去花园透透气。随手遣走了婢女向近处的园子走去。
我闲适地逛着园子,远离了喧闹的人群倒真的感觉舒畅许多。踩在鹅软石铺就的小路上,我瞧着路旁的芭蕉,想象着雨打芭蕉的情景……忽闻假山后似有人声。
我脚步一转便要回避,谁知下一刻却听到一个低沉的男声。鬼使神差的,我停住步子,愣在了原地。
是陆非疑。另一个熟悉的女音,让我心下一沉。竟是镇国将军之女,沈雁来。这些年边关安定我是知道的,沈雁来到了年纪回京待嫁也不奇怪。
可是……赴宴名单上没有她。不请自来在隐秘处与陆非疑交谈,谈什么呢?
我思绪万千,一时间竟不敢上前。
“陆非疑,你究竟在想什么呢?你明明可以……却……这样一来,秦府可以给你什么?”女声明显有意压低,使我听不清晰。
“这些你不必知道。”陆非疑的声音冷冰冰,口气很不好。
“我不用知道?你要出了什么差错岂不是害了我?再说现在秦府是可以给你助力,明年的今日呢?秦府还是否存在都是两说……”沈雁来似乎被激起怒气,连声音都大了些。
我愣在原地。她是什么意思?是说不久秦府会有灭顶之灾么……
“我只知道而今的秦府,可以为我所用。况且我娶琢玉是最好的选择,秦二公子也远比我想象的更有本事……”
“倒是你,沈伯父知道你偷跑回京吗?”陆非疑转手抛出问题。
“我……我这不是听你做傻事,一时着急嘛……”沈雁来心虚地低下声音。
我再也听不下去了,僵着手脚走开。曾经不得体会,而今才明白,钻心之痛是何滋味。原来真的有人可以唇齿之间就将人伤得体无完肤……
叁
有些事,躲得了一时,却躲不了一世。
我不知何时走到了荷花池边上,怔怔地站着,起风时面颊冰凉一片。我木然地抬起手,一摸,摸到一手湿润润的泪水。
仲夏的京城,总有散不完的烟水朦胧。远处几个蜻蜓点水,一个又一个的涟漪泛起。一如我的回忆,被逐个唤醒……
恍惚间想起那年花灯节,我带着婢女去护城河点花灯为亡母祈祷。正专注地把贴着纸条的花灯推到河里,却只听“噗通”一声响,巨大的水花便溅了我一身水。
婢女惊叫着便拿帕子为我擦打湿的发缕。我甫受惊吓,过后倒还镇定,回头只见一男子有些慌乱地递来手帕。
我模糊看了一眼便定住了,而后面颊迅速升温,滚烫无比。竟是他……
男子立在不远处,背后灯火通明。修长的身形背着万家灯火,看着有些狼狈的我。狐狸面具上看不出表情,但那无处安放的手却可以看出他的局促。
他修长的身形让四周都黯然失色。尽管他带着狐狸面具,但那个偷看了无数次的身影我绝不会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