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室正处于上升期，订单像雪花一样涌来，所有人卯足了劲儿工作，窗外不知不觉换了季节。
夏天。
肖战揽了一个大单，给的时间很宽宥，但要求复杂，角度刁钻，突突冒的灵感源泉难得枯竭了。
主题是“Freedom”。
乍一看只是烂大街的文青病专属，可是甲方要求“清新脱俗”、“别具一格”一点，“看看你们工作室的实力” ，而且人家是出了名的难搞，打回样图都不说哪里不满意，简直把“高冷”二字诠释到了极致。
工作室小张口嗨建议他别脱俗，先把脑袋脱脱水。
吐槽归吐槽，工作还是要的。
在第五版被无情打回后，肖战中弹一般趴在桌上：“就给个freedom，其他什么要求都没有，这范围太广了吧……”
“还有多久交稿？”王一博揉揉他的发旋。
“嗯…一个月。”
“出去散散心？你不是一直想带着坚果去海边吗？”
“…………”
行动派的好处在此刻体现得淋漓尽致。两人立即在网上搜罗了一大堆攻略，挤在屏幕前商量着应该去哪里。
王一博：“泰国？”
肖战：“不要，远了。”
“三亚？”
“太热了。”
“那这些呢？”王一博继续往下划。
肖战一眼看过去，都是碧海蓝天的宣传图，满满人工开发的痕迹，就和freedom一样毫无新意。
“人都太多了。”肖战兴味索然，“算了。”
王一博急得转圈，向陈奕电话求助。
陈奕当了导演，去过不少地方取景，他思考了一下：“你家肖老师有兴趣看看野海吗？”
“野海？”
“就是没有开发成旅游度假胜地的海。”
陈奕眯着眼看看眼前奔涌的海浪，解释道，“我现在在舟山群岛，这边有片海不错，就是路子有点野。”
“你们在南京对吧，也算不远。”
“…………”王一博一直开着外放，扭头征求肖战的意见。
野海，freedom。
肖战立即拍板：“走。”
肖战很少用“桀骜不驯”来形容一片海。
汹涌的浪头被鸦黑的礁石劈开，顷刻间碎成了无数翻飞的白沫，更多的浪花咆哮着以身试险，将自己撞碎在岩石之上。
不知道这片海是每天都这样，还是仅仅他们来的时候赶上了，海风大得近乎怒吼，卷得衣角猎猎作响。
提前看了陈奕拍来的视频——没有柔柔软软的沙滩，只有滩涂和礁石，他们十分明智地把坚果留在了酒店。
“怎么样，够不够野？”陈奕穿着宽松的褂子短裤，嬉笑着搭上王一博的肩。
海风大，几乎是用喊才能听得清。
“我和你说哦，我电影里女主角复仇的最后一个镜头就打算在这里取景。”
“复仇？悬疑题材吗？”肖战问。
“不是不是，是文艺片。这个‘复仇’不是你想的那样，是主人公对自己的复仇。”
陈奕滔滔不绝，“也可以说是对自己的救赎吧，经历过困顿的反复，决定杀死曾经的自己，以求灵魂的解脱，寻求真正的自由……”
又是自由，肖战低头一笑。
“不行不行，不能剧透太多。”陈奕道，“到时候送你们首映的票，一定要来捧场啊！”
“一定的。”
陈奕哈哈笑了一阵，戴上墨镜，对肖战和王一博挥挥手：“那你们好好玩，剧组还有点事情，我先回去了！”
“王一博，我要去那里。”肖战指指滩涂边因退潮而裸露的一大片礁石。
“好。”
王一博顺着肖战所指看过去，虽然知道不安全，但还是由着肖战闹。
肖战觉得有王一博这样的男朋友的好处就是从不扫兴，只要是他想做的事，王一博都会陪他去做，危险也无所谓啊，他能护着。
“注意脚下，有点滑。”
肖战在前，王一博在他身后随时护驾，两人在嶙峋的礁石间从这一个蹦到那一个。
肖战踩上了左脚边的一块，礁石底下藏着的小黑虫立即四散开来，顺着石缝逃走。肖战吓了一跳，没站稳，眼看要掉下去，立马被王一博稳稳地架住双臂。
“王一博你看，痞老板！”
王一博还在担心肖战磕了碰了，结果他扭头还能开玩笑，第一次明白“气笑了”是什么意思。
“抓住我的手。”王一博说。
“那不行，万一我再摔不就把你一起带下去了？”
“我给你当肉垫。”
“我心疼。”肖战失笑，还是抓紧了王一博伸过来的手，“那我尽量走稳一点。”
事实上两个人都皮，常常虚晃一枪，故作快要跌倒的样子，惹得对方一哆嗦。当然代价是不一样的，王一博收到的是不痛不痒、几近撒娇的一巴掌，肖战遭殃的是腰上的痒痒肉。
这片海岸很偏僻，靠着一条公路，几乎没有人能找来，也真难为陈奕了。
海浪拍岸，飞溅的水珠蹦在小腿上，夏天的闷热似乎从未找到这一隅。鸥鸟嘶鸣，随即被卷散在风里。
这片礁石群其实并不大，小情侣拉拉扯扯嘻嘻闹闹，愣是蹦哒了半个多小时才到头。
两人气喘吁吁地坐在最高的那块干燥岩石上，嗅着咸咸的海风。
“我喜欢这里。”肖战突然说。
“我也是。”
野海，没有人为的踏足，保存着大海最原始的野性，更重要的是它荒无人烟却不荒芜。很难形容这具体是什么感觉，就好像置身其中，海就是全部，一切纷扰和烦恼都好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如果非要再简洁一点，那就是，自由。
Freedom.
是了。
他们开车回了趟酒店，换衣服，顺便把坚果带出来。
被冷落了大半天，坚果姑娘明显毛不顺，哼哼唧唧窝在肖战怀里生闷气，亲都不让亲。
“我口袋里有猫条，你拿一下。”肖战抱着坚果说道。
王一博一点一点地挤给坚果舔。
酒店附近有一条街的海鲜大排档，是陈奕倾情推荐的。他们找了一家看上去还不错的坐下。
沿海地区的海鲜确实便宜，肖战看着菜单发誓今天一定要吃爽。
最后他们点了生蚝、鲍鱼之类的寻常海鲜，还有几种招牌的海鱼，一盘炒年糕，以及一箱啤酒。
陈奕接到吃饭邀请，秉持着“不蹭白不蹭”的原则匆匆赶来。
三人聚首，不醉不归。
北京时间晚上十点，王一博扶着肖战的肩，陈奕头脑不清地抱着坚果，坚果吓得吱哇乱蹬。
陈奕被送上车后，王一博的负担明显加重，一手抱猫，一手抱人，游游逛逛往酒店走。
“王一博。”肖战忽然出声。
“嗯？”
“下次我们带坚果去沙滩吧。”
“好啊。”
“这一趟她最委屈。”
确实，白天被关在酒店房间里，晚上还要看三个醉鬼。坚果好像能听懂一样，喵呜了两声表示附和。
晚风载旅人。
有一瞬间，肖战是想永远留在这里的。
回南京已经是三天后了。
“肖哥，玩得怎么样？”
“挺好的，素材有了。”肖战答道。
这一版的稿子，肖战不再拘泥于“奔跑”、“飞翔”这样寻常的意象，仅仅画了一片海，一片野海。
他给这幅画起了名字。
Wild Sea.
发给甲方的时候，肖战做好了再一次被退回的心理建设，暗暗决定就算被否定，也要把这一版自己存下来。
甲方那边寂静了半天。
敲锤定音。
“战哥，想谁呢，笑这么开心。”
“没谁。”然后就被按住闹一通。
肖战没有去过第二次。人们常说心里封神的事物是不能再触碰的，因为意识不断地美化、神化，当再次面对真相，怕会大失所望。
但留存在记忆里的海永远属于他，永远是他想要的样子。
时隔许久，肖战还是会梦到那片海。
——那是心灵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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