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小心！"
虽然已经听见后面那个声音的警告，但还是晚了，我一脚踩空，即将摔入岩浆池里——
感受到腰部有一股力把我托起，回过头来看到接住我的是一个陌生的男人。我心有余悸地慢慢站稳，刚想说谢谢，却被他严厉的声音打断：
"怎么那么不小心，不是提醒过你了吗？！冒冒失失的！"
"哦，对不起对不起……不知怎么的腿一软……"我连连道歉，眼睛却不断往上瞟他，突然，我眼神一亮，惊喜道，"你是冒险者吗？"
他稍稍显示出惊讶的神情，而后宛然一笑："是的。"
"唉！这里的怪物太多了，"我埋怨道，"僵尸多得数不胜数，而且总会突然形成好多晃晕眼睛的迷宫。甚至偶尔还会听见后面有人叫我，但是回头什么都看不见……”
他却笑得更灿烂了："僵尸都打不过啊，这有什么难的，"然后他神秘一笑，"来，我带你去看个好东西！"
"好啊好啊，是什么呢？"我的兴趣被强烈地吊起来，高高兴兴地跟着他，快乐得像个二百斤的小朋友。
他带着我来到一只正盘踞在空地上的巨大的黑龙前，小心地把我扶上龙背。我们一起骑上黑龙，飞跃森林湖泊，一片在月光下粼粼的大海映入眼帘。紧接着，黑龙往下俯冲，盘旋了一会儿后，停在一幢漂亮的石英石别墅旁。萤石们镶嵌其中发着光，像围绕在圣诞树的灯，在夜晚里格外好看。
“是海景房诶，真漂亮！"我丝毫不吝于赞美，"这就是你家吗？"
他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只是拉着我走了进去。客厅很宽阔，墙壁都是玻璃窗，一眼就可以望到外面的景象。电视机旁陈设耀眼的青金石和红石矿，角落有个大大的鱼缸，里面养了几只发光的鱿鱼。
他从一个架子上拿下一把钻石剑，剑身是晶莹剔透的天蓝，木质柄非常称手，散发着淡淡的檀香味。他得意地说：“看吧，是不是很厉害？有了它，什么怪物都能杀死！”
我爱不释手，将那把剑看了又看。他似乎已经预测到我会如此喜欢，掩饰不住的笑意也绽开来，摆了摆手："那你拿去玩吧！"
我点点头，不断把玩，眼中无限喜悦："真的好漂亮啊，真送给我吗？"
"只要你喜欢就好啦。"
"谢谢，"我忍不住抱住他，"你人真好！"他的灰色大衣上有淡淡的薰衣草香，闻起来很令人安心。
我松开手，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样抬头问他："对了，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呢？"
"小猪。"他转身到了杯温开水递给我。
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小猪？看你长得那么帅，怎么叫这么可爱的名字？"
"是我姐姐喜欢这么叫的。"他挠了挠头，显得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就这样我在这个冒险者的家住了下来。因为外面怪物很多，所以他每次出门前总是再三提醒我不要随便乱出门，不然会很危险。他不在家的时候，我就一个人巡逻别墅的每一个房间，清理那些不时会生成的僵尸。他回来之后，就进到厨房里煮沙虫粥做午饭。
我跟在他后面，好奇地瞥了一眼他切菜的样子。他切着菜，头也不抬地说了一句："你来了？小心点哦，不要让厨房里的碗碰倒了。"他高大瘦削的黑色身影显得孤独。接着我把注意力转移到厨房内部，其中有个酿造台架子，吊着三个玻璃瓶。我好奇地拿下其中一个瓶子，想仔细看看，不巧的是，我手一抖，里面的药水撒了出来。
我惊呼一声，剧毒药水将我的手烫出大泡。他立马"哐当"地放下菜刀，焦急的转过身来，"怎么啦？!"，当看到我手上的伤，就一把抓住我的手，打开水龙头，让缓水流轻轻冲洗伤口。
"啧！你看你，我不是说了不要乱动东西嘛！你……唉，就是不听！"他紧皱眉头，在我的手上涂了一些淡盐水和治疗药水。我定定地坐着，像个犯错的孩子，"对不起……"我低下头，除了道歉什么也说不出。他小心翼翼涂好，生怕弄疼了我，但没有贴创可贴，因为怕感染。然后他"警告"我："不要乱碰哦，不然痛的是你自己！"
我"哦"了一声，怯怯地看了他一眼，确定他的气消了一些之后，试图转移话题道："对不起，我不知道那是剧毒药水……刚刚那个是酿造台吗？你居然还是炼药师？"
"哦，不是，爱好而已。"他似乎对这个话题没兴趣。然后又走回厨房，将剩下的菜倒进锅里去。
见此情形，我也不好说什么了，默默溜回客厅，继续发起呆来。
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每隔一段时间就会逐渐死去、腐烂，然后细胞掉落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人们都找不见我。然后在某个残红的黄昏，我又开始重新分裂、增殖再生，变成人们都不认识的样子……
这是一个荒芜的清晨，虽然小猪说他今天没有任务不用出门，可他还是看着无精打采的，好像没睡好似的。
我们一起坐在客厅，却一句话也不讲，只有红石旁的唱片机播放着《孤零零的工业革命》。
"好久没有听到这首歌了呢。"我盯着红石唱片机说道。
听到这话他抬起头，总在紧拧的眉角变得明亮起来："嗯，我认为这是一个单机游戏的主人公在他的世界里一个人搭房子，一个人打怪物，一个人收集材料建设自己家园的故事。”
"你和那个主人公真像。你的生活都是这样的吗？"和他这么多天相处以来，我总觉得有种充实之感。
"不，之前都是姐姐陪着我玩，我很开心的。"
沙发上的我的手臂开始一点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烂，同时我发现他的脸庞也逐渐清晰起来。我恍然大悟，墨梦已经来临了。但我很高兴能意识到自己身处梦境，这样噩梦就不显得可怕了。
弟弟第一次玩这个游戏的场景，杀掉第一只僵尸，在游戏里向我炫耀自己做出第一把钻石剑的场景，第一次掉进岩浆，第一次尝试炼制药水；对着自己搭的火柴房子不满意，而吵着要我帮他建别墅的场景……所有的一切记忆像清凉的水一样润过大脑，幻觉退散，客厅的渐渐变成了原本的模样。
眼前的弟弟已不再是小时候的天真模样，他唇上的胡鬓使他多了几分成熟的气质，黑发中夹杂着许多白发。我感到新鲜地笑了起来，当年那么小小的个头，现在都变得这么老了。
没想到他居然还记得我喜欢用石英石盖漂亮的房子。可是现在的你却是这么憔悴又令人心碎。
我的心剥落下来，思维已经腐朽了，突然发现自己表达爱的方式就只是紧紧抱着他，好像两人的距离足够近就永远不会分开一样。他试探地顺了一下我的头发："姐姐？"他的声音温柔得令人想哭，"你想起来了？"
不让他痛苦下去，我宁愿永远消失，也不要他因为我无数次的遗忘而一直这么无助下去。我退后两步，将削果的小刀深深扎进自己的心脏里。
“小猪，阿尔兹海默是治不好的，你让姐姐安心去吧。"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