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你

亚瑟愣了愣，目光滞留在某处。

女子娴熟地在血流不止的右手臂上缠绕两圈，微微叹了一口气，星星点点的光芒从临时避难所断裂的穹顶倾斜而下，照亮了她黑沉沉的眸子。那是同她发色一致的玄，幽深好似一汪深泉，就要将他吸进无底深渊。

　　悸动像野草层层生发，埋藏在记忆深处的回忆被唤醒。

　　最后审判降下的一刹，她清澈的眸丝毫不显慌乱，只是流露出坦然和欣慰的笑意，顺从地戴上那副沉重的镣铐。在临刑时刻，她站在断崖边，遥遥回首，对着远方的他，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我的生命已然得到圆满。”她镇定的声音在防空洞回响的时候，清冷动听的好像高山淌出的清泉，不夹杂任何世俗的烦扰，纯洁而通透。

　　然而眼前少女浓黑的眸却只显露出沉重、矜持而警惕，像一只被囚禁的困兽，刚刚逃出生天，见到明媚的阳光都要下意识地躲闪。

　　她敏锐地注意到了远方注视着自己的人，忽而回首。

　　亚瑟只觉喉头一紧，愣了愣，却是连一个平素礼貌的微笑都挤不出来。那双眼眸冰冷到了极点，几乎让人看不出半点本属于少女的柔情和天真，倒更像是冷酷沉静的黑猫，淡漠地注视一切。

　　湛蓝的眼眸溢出浓烈而复杂的情感。

　　你是谁？

　　就这样对视了几秒，少女垂眸一笑，微微颔首，转身从容优雅地离开，裙摆撕裂的墨绿色蕾丝像流苏一样垂落交缠，轻轻摇荡着。

　　来来往往的人群步履蹒跚，很快掩去她袅娜的身影。

嘈杂喧闹的人声有些压住了少年的声音：“博朗讯，帮我查一个人。”

　　“好的。”管家微微颔首。

　　亚瑟来到这座距离北冰洋很近的小镇，原因只不过是考察他与镇长合作的手工业的发展情况。

　　短短的三天，他的脚步几乎踏遍半岛上这座小小的镇子。每日听着钟楼敲响最后的十二声再入眠，已经成为他的一种习惯。

　　数着钟声，就像数着时间。

　　新的一天，她没有出现。

　　记忆中那个有着独特东西方混合气质的女孩，她的身影总是在梦里浮现。

　　几十年来，思念丝毫未减。

　　如果静下心来想想，他也许会自嘲地笑笑，感慨自己居然会日复一日爱着一个也许已经不存在的人。而自己的一厢情愿，不知对于她又是否公平。

　　罢了，他打算在心中将矛盾的思绪翻过一夜，就像这数十年来的每一次一样。

　　坦诚而无奈。

　　直到那天。

　　一场突如其来的海潮袭击了驶向丹麦的一座游轮，迫使游轮偏离轨道，船上数百人意外搁浅，被安顿在海岸边的临时避难所里。

　　说是避难所，实际上是一座废弃的教堂。镇子太小，多年来又一直没有遇到什么天灾人祸，所以在灾难准备方面显得略为局促。

　　于是亚瑟也腾出时间去调研了一番。

　　不料就在将要离开的时候，那个梦中少女的倩影忽然在不远处浮现。

　　他惊讶极了，以为是自己太过思念以至于出现了幻觉。

　　可当他看到她熟练地给右手臂包扎以后，他觉得这像是现实了。

　　他就这样望着她，已然忘却了什么礼仪章法。

　　直到少女也注意到了他灼灼的目光。

　　她对他礼貌一笑，没有混杂丝毫其他的情绪。

　　他的心猛然跌落谷底，又那样不甘心地，想要再争取一下。

　　那一刻心中响起每夜钟楼浩淼宏大的声响，如同海浪潮来潮去，震耳欲聋。

　　等待就像荒唐的梦，醒来就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