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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水会铭刻

我僵硬地坐在化妆镜面前,手上握着这些信纸,暴雨的声音裹挟着黎明,窗上的水帘掩盖了阳光的进入,就这样到了第二天早上。

头疼欲裂,我隐约听见外面不断有人经过走廊,谈笑的声音里带着即将表演的兴奋,我想到了我来剧院的第一天。

休息室的氛围与其之外格格不入,吉娜当时坐在这里的时候会想什么呢?我用被我啃噬得残缺不堪的手指去拉扯嘴唇,直到嘴唇上留下鲜血的甜味也没有感到疼痛。

外面还在下着倾盆大雨,我的眼泪无意识地跟着雨滴一同落下,根本控制不住,胸口发痛发闷。我听到有人将雨伞放在门口,赶紧胡乱地用手帕将眼泪抹去,此刻的我就如吉娜一样,就连痛苦都是见不得人的羞愧。

“维诺妮卡?我给你带了早饭。”她晃了晃手上的面包片,“你这些天都不在宿舍,你……还好吧?”

“没事,正式演出还是让我有些紧张,我熬夜在这里复习台词了。”

是啊,今天晚上就要正式演出了,我都差点忘记这件事了。

“那就好,你不要太辛苦,等会彩排见。”

她盯着我脸上残余的泪痕,将面包片放在我手上后出去了。

我调节好呼吸,随之出门,上午的整场彩排我都心不在焉,表演过程中我脑子里过的场景皆是吉娜的境遇。

伯里斯跟上我匆忙回去午休的脚步,“你真是远远不及吉娜。”

“一口一个吉娜,看来你很喜欢她啊。”我推开他,他却愣在原地,没有蹦出半个反驳的字眼。“但是她还是死了,在这之后你有做什么事吗?在这之前呢?”

字字像矛头一样指向伯里斯,他的神情里出现了我从来没见过的自卑和愧疚。只有我知道,这些话同样也是说给我自己听的。

他还是一言不发,我再深究下去也没意思,总感觉他应该不是凶手,就算这样他也脱不了干系。

“晚上我会全神贯注表演的,昨晚没有休息好罢了。”

我还是决定回到食堂里吃点什么,一码归一码,我答应了伯里斯我会好好表演。中午琳妮亚也不在,我一个人端着盘子坐到了长条桌旁,忍住了反胃的冲动,我把中午分配的食物全数吞下。

突然有一股很恶心的气息窜到我耳边,还有着午餐残留的豆子气味,听这声音是约翰森。

“我刚刚看到你和伯里斯很亲密嘛,这么快就勾搭上了啊,简直和吉娜一样好搞哈哈哈哈!我还以为你多清白呢!”

他越说越响,除了他其他人也在看笑话,笑声此起彼伏。我在剧院的这些天,他不是骚扰其她女孩,就是来我这里说一些没必要的蠢话。

我什么话都不愿意接,随着约翰森头越凑越近,面前的铁碗直接被我摔到约翰森的头顶上,餐厅里一阵静默,只有碗摔到地上的声音,仿佛在大声地告诉我——不必容忍了。一切都那么明了,我不需要什么计划,这个剧院里的大多数和那些所谓的贵族,都是杀害吉娜的凶手。

怒上心头,眼泪又流了下来,我知道我不应该在这样的人流泪,我真是不善于控水啊。他捂着头,蹲坐在地上,嘴里呜哇乱叫。

“别叫了,一没流血,二没脑震荡。”我把地上的餐具捡起来,收拾到回收台上,背后还传来他的胡说八道。

“救命啊!贵族欺负平民了!你这样的社会渣滓不能上场!”他手舞足蹈的,人还坐在地上。

正想继续收拾他,门外传来一声尖叫。我冲出餐厅,看见安妮跪在地上,“啊啊啊啊啊!救救她!求您了!让出一辆车送她去医院吧!这都是你的错!”

“她都这样了,就算我给你车她也撑不到医院里啊,你晚上还有演出,这样做合适吗?”

安妮惊恐的脸都扭曲了,雷蒙德像看见了麻烦的虫子一样驱赶她,伯里斯倒是在一边一脸云淡风轻。

“发生什么事了?”我赶紧去把安妮扶起来,只见她怀抱里的婴儿不断呕吐,身体抽搐,哭泣声都越来越微弱了。

“对了,你也有办法的是不是?带她去医院吧,她误喝了我的香水,拜托了!”安妮已经一点也不在乎自己的形象了,她在崩溃的边缘。

“去医院确实来不及了……”

她又一次瘫软在地,但是很快又站了起来,抱着婴儿就要往外冲,我狠狠拉住她,差点被她掏出的匕首划伤。

“维诺妮卡!给我站住!让她去!你有什么好说的,回来!你受伤了晚上怎么演!”伯里斯斥责的声音环绕着整个长廊,休息室里的人都探出头来看戏,雷蒙德在门口拦着安妮,然而还是没有人去帮助安妮。

我被伯里斯拉回他身边,他不耐烦地凑在我耳边,“拜托,你们演不同的剧,她被分派到另外一个剧团就不是我们的人了,你帮她干什么?她这样出事了,不知道我们这边会多多少观众多少票钱啊?搞清楚状况再行动!”

看来伯里斯确实是被蒙在鼓里,对吉娜的孩子不管不顾,亏我之前还以为他对吉娜有感情会爱屋及乌,见他还想说什么,我急得直接打了他一巴掌。

“闭嘴!”

他脸上立马映出了一个淡红的巴掌印,看他焦急和无能狂怒的样子真是有趣,但有事情无法耽搁下去了。

我靠近他的时候他都不由自主往后抖了一下,“看来你什么都不知道,亏我还以为你有些人情味,轮到你用遮瑕膏了吧?”

“你……”他捂着脸,回到了男主角化妆间里。

“准备一个水桶,装满洁净的水!进我的化妆间!”来不及解释了,安妮她却还紧紧地抱住婴儿想要出去。“相信我!我是吉娜的朋友!”

她终于停了,向我闪过一个威胁但是信任的眼神,把婴儿递给我,我转头就冲进了化妆间,就当我把婴儿放平的时候安妮已经打水进来了。

“什么时候喝的?”

“我不知道……但是肯定没多久……”

“转过身去,把门挡死!”

我一手托着婴儿浮在水面上,一手发动能力想要靠水将香水中的有毒物质迅速抽取出来,从而挥发离开体内,但是我确信这不是“没多久”的问题。还好我中午吃了双倍的午饭,而且打那个孬种一点也不耗体力,很快情况就转好了,水携带着香水里的有毒成分飘向了空气中,留下了栀子花的香味。

“我已经做了我能做的,等会给她补充些水分。”我把窗户打开,门外的湿润气息一下子涌了进来,冲淡了栀子花的味道,现在的感觉倒像是外面有人喷了栀子花的香水,偶然间飘了些进来。

“你……怎么做的?”门已经被她用匕首拴住了,她并没有背过身去。

我将婴儿重新放回她手里,“小小能力罢了。”

“你有异能?!虽然我早就清楚你不是普通人,没想到竟然如此不寻常……”她将婴儿接到自己怀里,又变换成了柔情的安妮,拿出随身携带的水瓶给她喂水,“我欠了你一个大人情。”

“也许应该说我先欠你的?那天雷蒙德办公室里,你发现我了吧。”

“我总得给你一个躲藏的机会吧。”

“我现在给你一个机会,让你当场还这个人情。”

“我不会告诉你那里面有什么的,我还要活着继续抚养你的孩子。”她抱紧了怀里的婴儿,警惕地看着我。

“看来你确实知道,真正的走狗原来还有你,如果吉娜还活着,她会怎么看待你呢?”

我很讨厌用言语伤害别人,但是言语唯一有用的时候就是当这些话确确实实可以攻破心理防线的时候。

我不想把她逼急了,就凭我赌她现在随身还是有武器,“不用告诉我那里有什么,只需要把我当成是吉娜的朋友,告诉我吉娜的事情就行。”

“你究竟是谁?军队里的异能护卫兵?”

“先告诉我,香水怎么会进卡门的肚子里吧?”

“你这都知道?这不是我的孩子,是……吉娜的女儿。”

“我都说了,我是吉娜的朋友。”

“今天几个表演团都要演出,在我上场的时候,没有人能替我照顾她,我让雷蒙德照顾了一下。没想到他……中途出去打了一次电话,估计孩子爬上了化妆桌,不小心喝了香水。”

“我不敢揣测雷蒙德意思,但是这香水下肚不是一会的事,我得和你说清楚。”

抱住婴儿的手被她攥成了拳头,又松开,“如果卡门有事的话,我可以为我自己履行一次杀手的职责,目前我还有未完成的约定。“她看着卡门,目光不曾移开。

“你很爱吉娜吗?”

她抬头看着我,眼睛湿漉漉的,就像是又踏进这段回忆中一般。

“吉娜从前的家庭环境不错,我的父母是他们家的仆佣,而我只是寄居在她家里的童伴。她家里人包括她自己都对我们非常好,给了我没齿难忘的恩情。当时唱诗班在招人,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吉娜就带着我一起进去了,她的天籁嗓音、长相加上努力的演技,以当时的家庭完全可以有优渥的前途。但是事情没有那么顺利,他们家的产业当时被遭到了污蔑和吞灭,小家族何来和大家族抗衡的能力,其实就是牺牲品,无人在意。中道衰落后,我爸妈逃跑了,留下我在他们家,其实我又理解又庆幸,因为我们家的主要收入帮扶消失了以后养育一个尚未拥有工作能力的孩子是不现实的,庆幸的是我还留在吉娜身边。后来连房子都要被没收了,她们家都是生命力顽强的善良人,毕竟当初的产业也是白手起家,非常乐观得卖水果维生,准备下一次机会的到来。我们一家四口住在远比之前狭小的房子里,非常幸福,更何况新房子里大剧院很近,我们也很满足。对于吉娜的歌剧演员梦,她的父母既不支持也不反对,只是默默攒着钱支持吉娜往前走的路。”

“那你呢?”

“我?我又用什么身份再向他们要钱呢?住在他们家里已经够抱歉的了,我就在码头一边打工一边陪吉娜在剧院工作来补贴家用。光私人运营就够呛,大剧院再经过层层剥削,有时歌剧的表演还得我们自己倒贴钱,不过绝大多数日子,还是能维持零花的。”

“不觉得很奇怪吗?能买到不死鸟首都剧院门票的非富即贵,无数的门票钱甚至都没办法给你们生活上需要的面包。”

“是这样的,但我们有自己的快乐,甚至比之前还要快乐,每天都有新鲜的水果吃,哈哈,不是吗?直到吉娜的父母……因为一场意外去世……”

“去……去世了?”

这与我在吉娜的信上所读出的内容对不上,我有些慌张,害怕事情会是我想的那样,“那她……她的姐姐呢?”

“她的姐妹早在她母亲肚子里就夭折了,听吉娜说出生之前她们是双胞胎,只不过吉娜吸收走了她的胚胎。这可能是吉娜一个心结吧,为此她一直想要一个姐姐,我比她大五岁,我很想扮演好姐姐这个角色,但是我对她有着不该有的抑制不住的情思,从来未以姐妹相称。至于她的父母,自从被一个吸毒的混小子打劫重伤后,就不堪重负去世了。一切都被毁了,偏偏那个混小子还是贵族后裔,而吉娜的父母已经被剥削头衔,贵族与平民之间有一层可悲的屏障,这一层屏障让我们无法得到律法的正确审判,死亡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我透不过气,起身走向了窗口,那一封封根本不是信,就是一份证明日记,包含着思念、爱意和愧疚的告白和求救,一次次的崩溃和向自己的求救。

“我想报仇,你明白吗?我拥有的良好身体素质和毒瘾对他的损害,让我轻轻松松靠自己裁决了他,我没想以杀人谋生的,但是被一些人抓住了把柄,接着就一发不可收拾了,是没日没夜的训练和罪恶感,至少我自认为为吉娜做了些什么。”

“我明白,那接下来呢?接下来的你做的事情也是为了吉娜吗?”

“接下来的事……我只知道吉娜为了梦想奔波于各种交际场合之间,她看起来很疲惫但是又很开心,我不知道事情最后会发展成那样……”

“哪样?她和你说了孩子的生父是谁吗?她告诉你梅毒的来源了吗?”

一阵风吹了进来,衣架上那些华服被吹落了地,窗帘被掀起,挡住了安妮的表情,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坐在对面的我都听不清。

“你都不知道,那你怎么还说她开心?那么假设你都知道,你不愿意和我说,你又怎么有脸说她看起来很开心?”

她死咬着下嘴唇,“我有事,我也有事要做,如果我一开始就知道的话……”

“没错,那你呢?你和雷蒙德是什么关系?”

一提到她自己的事情,她表情变得十分轻松,“吉娜去世后,孩子的重负在我身上。平时获得的那些钱,不论是做脏事还是在剧院里演戏,这些钱仅仅支撑我们最低限度的日常生活,我需要考虑到卡门的将来。而年轻和演戏的天分真有用吗?反正都得靠脸和靠演,都是演给男人看,这两件事对于我们来说有什么区别呢?”

“安妮,你究竟有什么顾虑,吉娜到底是谁杀的?是维克多,还是萨默,还是伯里斯,还是雷蒙德,是别人吗?究竟是谁!”我压抑不住激动和愤怒的情绪,直接冲到她面前,一把剪刀抵在我的脖子上,表皮已经破裂。

“不要靠近我。”

愤怒和不解渗透到了我的心脏,我忍不住大笑,连连后退。

“你可以将武器抵在我的脖子上,抵在一个能够给吉娜和你帮助的人身上,但是你却不能够将它伸向杀死吉娜的人,你告诉我这是何种情思?这是何种复仇?”

剪刀被她收了起来,她起身准备走,又是那种面无表情,“我告诉你我能告诉你的事了,吉娜已经死了,说什么都没有用了,这个人情我还给你了,接下来要怎么样都是你自己的事。”

“我最后问你一个问题,是你杀的吗?”

这句话让她定在了门口,她轻轻地摇了摇头,移开抵在门上的匕首,“我也最后给你一个忠告,表演期间最好别喝什么水,没工夫去救你。”说着,离开了休息室。

我依旧处于密云之中,安妮的话听起来不完全是假话,但是我越想去了解,真相离我愈远,我们就像踏上了一个不断在旋转的圆盘上一样,向着相反的方向追逐。就算安妮这样,我又有什么资格去判决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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