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ng time no see.”当中国人自嘲中式英语时,在某些外国人眼中,英语字典邂逅中国语法,中式英语错得“韵味十足”。
人们好像普遍更喜欢洁白的事物。也许远古人类就畏惧未知的黑夜,喜欢明亮的,干净的,发白的天空,就喜欢白色。无可弥补的遗憾的是:白色的东西不会一直白下去。似雪的花儿,花期一过便残萎了。白是没有选择余地的,白既然白,便容不下其他的任何颜色。
她从前也白,在千年之前,她就偏爱白色,总爱着一袭白衣,在道旁梨花飘落的小径上撑着一柄淡粉的油纸伞缓缓走过。
但她现在更白,浑身上下,只剩下一双浅浅的紫瞳,连时起时落的睫毛都是雪白的颜色。
“hi!Laura.”她戴着墨镜,穿着亮丽的外套和橙蓝撞色的内衬,朝着人群里拎着行李箱的Laura招手。
Laura披着深棕色的长发,看见她就惊喜地喊:“我来啦!Lily!”Laura是她在被父母送出国散心的时候认识的,那时候她在伦敦塔下遇见Laura。刚离婚的Laura脸上带着挥之不去的愁苦,她红着眼睛与容复云讲述着自己与前夫的故事。Laura与她的丈夫结婚后就与寻常的夫妻不一样……她意识到丈夫心中还住着另外一个女孩儿,于是向他提出离婚,两个人虽然分道扬镳,但毕竟是她的初恋,心里还很不是滋味。
“你很漂亮,跟我见过的那个女孩一样美丽。”容复云还记得,Laura当时肿着眼睛,挤出一抹微笑,冲着她说,“你叫什么呢?小姐。”
容复云张了张口,却只说出了一句:“你叫我Lily吧。”
她实在没办法说出“容复云”这个名字,容复云是千年前的容复云,那个她已经死在了兵荒马乱中。她早就已经熟悉了这里的生活,她拥有新的父母,新的朋友……以及新的身体,现在的她叫Lily,不叫容复云。
“Lily,你知道吗?我交了个新的男朋友,啊,言,他叫魏言。”Laura嘟囔着,“我可不喜欢‘言’,我对这个字有阴影!”但是她转而露出灿烂的笑容:“不过我喜欢言!我想我可以因为喜欢言,而去再度喜欢‘言’字!”Laura总是这么可爱,就像一只叽叽喳喳的小鸟。
她走在街上,可能是五一长假有太多游客涌入文莱,大街上人山人海,但无一不回头看她。容复云皱皱眉:“他们怎么都在看我?”
“肯定是因为你太美丽了!”Laura牵起容复云的手,笑嘻嘻地说。
就在这时,一个亚洲面孔的小女孩捧着一朵漂亮的野百合羞答答地走到容复云面前,鼓起勇气说:“姐姐,你很漂亮!”容复云正在失神的时候,小女孩的父母匆匆赶来,一边拽着小女孩离开,一边将向她说:“对不起啊我女儿她不懂事……”
那朵野百合遗落在地上,被脚印给碾烂了。
“没有事情吧,Lily……”看着容复云明显不对劲的Laura担忧地说。容复云摇摇头:“今天晒的太阳够多了,我们打车回家吧,”
回到家时,“母亲,我今天去接了Laura。”容复云对母亲说,母亲有点儿受惊:“天呐,Lily,你今天晒了多久的日光!”她无奈地摆摆手:“并没有您想的那么可怕。”
母亲紧紧抱着她:“都是我不好……”容复云拍了拍她的肩:“您太自责了。”
她的父亲缓缓走了过来,戴着金丝眼镜,苍老的面孔还有几分年轻时的英俊:“Lily,今天有客人要来,我让佣人去给你买几件漂亮的裙子,你先过目一下,挑一件喜欢的裙子换上。”容复云笑着说:“好!”
她在以前就很喜欢漂亮的裙子。记得那时她还在京城,京城——她的故乡。她从十岁那年就跟从商的爹娘来到了婆利,也就是现在的文莱。她在那里生活了不知道多少年,她一直思念着京城,那个地方在她幼时的记忆里是无比美好的地方。可是在她终于乘上回家的小舟时,却只看见那长城之后,青是烽烟白人骨。
现在她还是回不去,她被困在了这一隅天地。
容复云刚穿上一件白色的连衣裙,就听见她父亲惊喜的声音:“小贺先生你来了啊!”
小贺?
容复云走出房间,好奇地扶着栏杆向下看,却看见一个眉清目秀的男人抬起头正在看她。他有一头有光泽,漆黑的短发,让容复云有些恍惚,因为她也曾有过这样美丽的发色。
那男人身边还站着一个女子,玫瑰色的面庞,一头黑色的卷发,眉眼娇纵但不失端庄,不像玫瑰,倒像一朵蔷薇。
“哦?微薇小姐你也来了?”她看见她父亲推了推眼镜,脸上露出笑意,“还真是难得。”
那个叫微薇的女子听到这话,“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她伸出手挡住了自己长的不太好看的那颗虎牙:“什么难得?我这不来看您了吗!”
“哈哈!”父亲爽朗地笑了几声,与两人寒暄几句,贺韬嘴角的弧度刚好,举止投足都温和儒雅:“不瞒您说,这次虽然是家父让小辈叩扰您,但小辈也有一事相求。”父亲点了点头:“你说。”贺韬继续道:“我正在打算筹备拍一部电影……”
父亲露出感兴趣的样子:“电影?叫什么?”贺韬微微一颔首:“《回乡》。”
“贺老先生一定是不允许你做这样的事吧,要不然你也不会来找我。”父亲了然地说,“既然贺老先生不愿意,我也没有办法……”突然,“父亲,我想看他拍。”这是容复云第一次出声打断他的话,他意识到她一定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说。
容复云红着眼眶:“我想看他拍回乡。”
贺韬茫然地抬起头,看到眼前白发白衣的女孩子,视线忽然不清晰了,眼前人模糊成一个黑发白衣,撑着淡粉色油纸伞的女子,正流连在梨花树下。落英缤纷,霜华满天。
东南坼这个故事估计很短
父亲沉默了半晌,爽快地答应了贺韬:“好,小贺先生,这个忙我帮定了!”
就在贺易二人在花园里散步时,就看见花圃里的百合花全部都盛开了,远远望去,仿佛一池月色。风一吹过,就荡漾起白色的波浪。
“为什么这里会有这么多的百合花?我记得我从前来是没有的。”易微薇指尖拂过百合花瓣尖,漫不经心地问管家。
管家恭敬地回答:“因为Lily小姐喜欢。”
“Lily小姐?”贺韬想起了那个白色的女孩。管家说:“正是刚才在屋中的小姐。”
易微薇突然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用手指抵着耳后:“是吗,那还真是与她相衬。”她反复念了好几遍这个名字:“Lily……Lily……”然后呵呵一笑:“也很衬她!”贺韬早就习惯了她的古怪脾气,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贺韬忍不住想,她或许就是一只白鸟,不对,她是如此的脆弱,她更像一只洁白的金丝雀。
“你们好。”突然耳畔传来一道清亮的女声,贺韬回头望去,却看见他们谈论的女孩站在花丛旁,手里捧着一束百合花。
是她。
一定是她。
易微薇阔步走了上来,笑意盈盈地立在她身旁:“Lily,我叫易微薇,微笑的微,蔷薇的薇。很高兴认识你。”
“啊,你好,微薇。”面对突如其来的热情,容复云有点受宠若惊。听到她的话,易微薇觉得自己还真是取了个好名字,每次容复云叫她,都像是在叫“薇薇”。
她心里这些小算盘可躲不过贺韬的眼睛,他微笑着对容复云说:“小姐,在下姓贺,名贺韬,韬光养晦的韬。”
容复云点头:“你好,贺先生。”
“小姐应该知道,在下打算筹资拍《回乡》,相信有令尊,此事一定不麻烦。”贺韬继续说,“在下有一事相求,恳请小姐答应。”
容复云有点惊讶,这还是头回有人求她。她礼貌地说:“请讲。”
“在下希望小姐能做《回乡》的女主角。”贺韬压低了声音,缓缓说出这几个字。
《回乡》让她做女主?
震惊之余,巨大的喜悦也涌上心头:“我拍!”她的眼泪就滴滴答答留下来了:“让我打杂也好,我也想回乡……”
她要回乡,回到那思而难归的故乡。
“你要她去拍戏?我不允许!”母亲听说这件事情,严词拒绝,“她的身体你也不是不知道,她能出去演戏?”
“贺某会考量到令爱的身体。”贺韬面色不变,道,“不会给小姐安排过多的工作量,拍摄环境也会尽量避免紫外线直射。”
这些保障,母亲仍然不满意,嗓音尖利:“不可以!”
“母亲,我想试试。”容复云听到了他们的争执,轻轻说了一句。
母亲似乎听见了她的话,抬起眼不可思议地望着她,半晌,又闭了下去,顽固道:“不行!”
东南坼这篇就纯纯想写白月光万人迷。
容复云的父母都坚定不肯让容复云去中国拍戏。她与贺易二人都无可奈何,贺韬为了电影,也匆匆回了国,易微薇有时候会来看望她,只剩下Laura与她作伴。
“我想回家。”容复云的面色日渐憔悴,她越来越像一株花期将过的百合花,在风中飘摇。
这天,她穿着防晒衫,正在打理百合花丛,听见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她没有多想,随口道:“Laura?你不是说你今天要去陪你的男朋友吗?”
“是我,Lily。”容复云抬起头,就看见易微薇穿着一件亮粉色的裙子,向她袅袅走来。
容复云笑着向她打招呼:“早上好啊,微薇。”
“早上好。”易微薇肉眼可见地激动起来了, “Lily,今天出来打理百合花?这几日它们确实开的不太好。”
容复云低下头,状似无意地说:“是啊,我担心我出去后它们会不好好开花。”易微薇呵呵一笑,咧开嘴露出那颗虎牙:“Lily,你在想什么呢?它们又不是人,又不是小孩子,怎么会因为那么点时间就不开花呢?”
容复云却是笑了笑,摇摇头不在开口。
易微薇一点都不了解她。或者说,她身边的所有人,对她都是一知半解。
就在第二天清晨,刚结束了一天拍摄工作的贺韬,意外得知了一个消息:
容复云,失踪了。
他还是算错了,容复云既不是白鸽,也不是笼子里的金丝雀,她就是云,是“青云羡鸟飞”的青云。她飘不回她的故乡,但她能飘走困住她的地方。
“阿婶,我想乘舟。这艘船我买下了。”这是第一次容复云出门没有穿防晒衣,没有戴墨镜,她明明穿了衣服,但却好像赤裸裸地站在阳光下。
那划船的阿婶瞅了她一眼,并没有说啥,收了钱就快速地将船桨塞进她手里,然后拍拍衣服走人了。
炙热的阳光照在身上,容复云觉得身上火辣辣地疼,眼睛开始止不住分泌眼泪。
她划着船,划着船,在碧波荡漾中想要沉沉睡去。云在天空上飘忽,两旁绿树郁郁葱葱。
“我要回家。”她开始蜷缩着身体,躺在船上。她一点儿都不喜欢这个地方,即使她在这片土地上已经生活了三十多年。她不喜欢这里生长的树,直插云端但毫无意境,她不喜欢这里的花,硕大绚丽但令人生厌……她一点儿都不喜欢。她好想再次走过那梨花纷纷的小径上,看着远山如黛,隐失在雾霾之中。
就像凡闪耀着的东西,只有遥不可及才是星星。回不去的山水,叫家。
她摸索出口袋里的安眠药,全数吞下。
在睡梦中,再看看那故乡吧。
“小韬,去出席一下Lily小姐的葬礼吧。”贺韬再一次见到容复云,却只看见她的尸体。
他后悔了。
他不该拍《回乡》,明明只是想圆了她的回乡梦,却亲手将她推上黄泉路。
“这是林某第一次向容小姐问好。”贺韬将一捧花束——里面扎着十九朵百合花,放在地上,这里有个小山包。这是前世,贺韬……不对,应该是林第将容复云埋葬的地方。中原太乱,林第无法将她送回故土。
“我或许一开始就该说我已经认出你了。”
年少不能遇见太惊艳的人,否则此生难忘,连来生都无法放下。
“然后再好好跟你说一句。”
“long time no see.”
东南坼十九朵百合的花语,一生守候
番外
一.天使
易微薇是易家认领的女儿,她曾经是一个流窜街头的孤儿。也可能正是那段颠沛流离的生活,导致她长大了后性格古怪疯癫。
那时候她跟一群流浪儿挤在桥洞里,每天乞讨,为着几个铜板大打出手。每到阴雨绵绵的日子,没有人爱出门,她就只能饿着肚子。抱紧自己取暖。
她痛恨所有人,痛恨命运不公。她的眼里,这个世界很脏,遍布灰尘。她总是想:地上何处有净土?
直到一抹亮色闪现在她的世界里。那是她不惜耗尽一切,都要采摘到的百合花。
“你……你是天使吗!”她拽住那个人的裙摆,睁大眼睛去看。真的很白,白的让人一眼就挪不开。
那人洁白的睫毛颤了颤:“我不是。但你一定很饿吧,也是,这个天气也没有人出门。”明明两人应该年纪相仿,但她总觉得那人有种魔力,有种历经千帆后的沧桑感。
“你是中国人呀。”她只听到那个女孩好听的声音在她耳畔轻轻响起。
那人在她手里塞了一把现金,说:
“你要回家啊。”
二.小姐
你可以叫他贺韬,也可以叫他林第。
他等候了一个人一辈子。
只因为路过那山丘,在梨花树下看见那人皎洁如月光的裙摆和浅粉色的油纸伞。
一眼惊鸿。
三.卡萨布兰卡
“小姐,澳洲空运过来的香水百合到了。”
易微薇将贺母为她买的奢侈包放下,点点头:“好。”
她看了一眼那漂亮的花朵,突然推了一把那个包,“哗啦啦”,是金属链子掉在地上的声音。仆人们早就见怪不怪,她本是阴鸷着一张脸,在转头去看刚刚跟她汇报的仆人又变得和颜悦色:“与贺韬的婚是退不了了吗 ?”声音轻轻柔柔的,但让人不寒而栗。
仆人哪敢接她的话,这不明摆着找死吗,于是颤抖着身子:“这、这……”
“算了,全都下去吧。”易微薇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所有仆人都如释重负,纷纷退下:“是。”
“等见完你,我就回家,好不好。”易微薇望着那两朵开得可爱的香水百合,低下头喃喃自语。
年少不能见过太惊艳的人。否则往后余生都忘不了。
在古老的希腊神话中,卡萨布兰卡是悲剧之花。传说遇见卡萨布兰卡的情侣,只能以死亡作为这段无望恋情的终结。
然而,悲伤如她,也有另一个鲜为人知的意义,那就是--幸福。
易微薇用指腹磨痧着花瓣,声线带着一丝不自然:
“我送你卡萨布兰卡,它的含义就只会是幸福。”
东南坼两只香水百合:充满回忆,花语是淡泊的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