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如玉慌乱得六神无主的时候才发现,她没有能和她商量这件事的朋友,在这场惊险的对峙中,她孤立无援。
苏如玉回到家,把自己关在房间,坐在书桌前,双手无力的撑着额头,无助得简直要哭出来。
这时,手机振动了一下。
苏如玉唤醒手机,锁屏页面上是浏览器的新闻。
但苏如玉还是拿起手机,解锁,她忽然想起了一个或许可以商量的人。
电话响起两声被接通。
“喂。”清朗的男声通过话筒传到苏如玉耳中,冷静平缓的声调神奇的平复了苏如玉焦躁的情绪。
“张律,我是苏如玉。”苏如玉轻声,“抱歉打扰你了。”
“没有,您有什么事?”张觉的声音里夹杂着翻动纸页哗哗的声音。
听起来他很忙。也是,身负盛名的律师先生怎么会闲呢。
“抱歉,我晚点再给你打吧,你先忙。”苏如玉略带歉意的道。
没等到张觉的回复,苏如玉疑惑的把手机拿开,亮起的屏幕显示通话仍在继续。
苏如玉于是又把手机贴到耳边,那边的声音安静了很多,有不明显的脚步声。
不一会张觉的声音响起来:“好了,傅太太您说。”
“你找了个没人的地方?”苏如玉猜到了,“我不是要说什么秘密。”
张觉没计较这点,“您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颓废,怎么了?”
颓废吗?苏如玉这才意识到她的情绪很低落。她直了直身子,忽然觉得很委屈,但她没有表现出来。
“我可以约你今天下午的时间吗?就算没有案子?”苏如玉知道张觉在忙,但既然人都出来听她说事了,她总不能自以为是的什么都不说。
那边沉默了片刻,接着传来笑声,“我的时薪可是很昂贵的,一般人请不起。”
苏如玉愣了一下,失笑道:“我有的是钱。”
“那么好的。但是我可能要晚点过来。”张觉抬手看表,“大概…一点。”
苏如玉呆呆的抓着手机点头,她知道张觉大概是因为她的请求,要花时间把原本的事情重新安排。顿了一下,苏如玉缓缓开口说:“谢谢。”
“不用谢,我不打折。”张觉语气轻快的开玩笑,“另外现在是午餐时间,我觉得有必要提醒您一下,您的声音听起来好像连自己是谁都快忘了。”
苏如玉苦笑一声,“谢谢,我会去吃的。”
“那下午见。”张觉道。
“好,再见。”苏如玉道,然后把电话挂断,不再耽误张觉的时间。
正在客厅徘徊的周洁犹豫着要不要敲门把午餐送进房间,虽然太太看起来并没有胃口。但是人怎么能成天成天的不吃饭呢,何况太太已经这么瘦了,再不吃饭该生病了。
苏如玉突然打开房门把门外踱步的周洁吓了一跳。
看到苏如玉精神好些了,周洁立马笑起来,“太太!午餐已经做好了。”说完期待的看着苏如玉。
苏如玉点头,朝她微笑,“谢谢,帮我摆到餐桌上吧。”
“好!马上!”周洁喜笑颜开的小跑进厨房,开心得活像只找到了胡萝卜的小兔子。
苏如玉克制心情不适出来吃了饭,但终归是吃了两口就放下了筷子。研究表明心情不好的时候不适合吃饭,肠胃消化能力比较差,容易胀气。
就像苏如玉现在这样,只吃了两小口,但整个人仿佛被堵住血管般,连呼吸都不太顺畅了。
周洁小心翼翼的观察苏如玉的动作,确定她是不打算再动了才轻声问:“太太您不吃了吗?”
苏如玉吐出一口气,点头,“我吃好了。”
“太太,再吃点吧,您吃的太少了!”周洁忧心忡忡的劝。
苏如玉拿起筷子,周洁面露期盼。
苏如玉又把筷子放下,周洁神情失落。
苏如玉又拿起筷子,周洁神色期盼…忽然对上苏如玉看着她的眼神,脸上的表情瞬间都收了回去。
“太太您拿我寻开心!”
苏如玉笑着把筷子放下,“我是真吃不下了,做做样子让你开心开心。”
周洁不满撅嘴,“希望落空反而更失望吧!”
苏如玉不置可否,“帮我泡杯咖啡?”
“您休息不好又不吃饭,不能喝这种神经兴奋型饮品了。”
苏如玉撑着头看她,“下午有客人,我应该有精神一点比较好。”
周洁哀怨的看着苏如玉,妥协了。
“我每次劝太太都不听,太太总是我行我素的,和先生一模一样。”
苏如玉抬眼,看着周洁去泡咖啡的背影。
很快周洁把泡好的咖啡放到苏如玉面前,苏如玉捧着咖啡,饶有兴趣的问:“我和他真的很像吗?”
周洁理所当然的答:“对啊,简直像双胞胎,一样的聪明,一样的好气质,一样的固执,一样的成熟,不愧是一家人。”
苏如玉笑而不语。所以初高中才不断有人说她们是天生一对,她和傅谨言连疏离要强的样子都如出一辙。
苏如玉的第一杯咖啡喝完的时候张觉到了。
看样子是下班直接过来的,拎着公文包,西装革履,看起来一表人才,精明可靠。
苏如玉坐在茶几后的沙发上朝他挥手。
张觉点头,朝她走过去。
“你看起来来的很匆忙,吃过午饭了吗?”苏如玉问。
“工作的时候我通常只吃早晚两餐。”张觉道。
苏如玉点头浅笑,不多过问。
“您今天盛装打扮过?”张觉一语中的。
“很明显吗?”苏如玉低头看自己没来得及换的裙子。
“看起来比前段时间有气色,但脸颊更清瘦了…律师的眼光总是比较毒辣,大概算是一种职业病。”
苏如玉默认了张觉的猜测,“我今天去找他了。”
张觉明白苏如玉说的“他”是谁,于是顺势问:“没有顺利见到?”
苏如玉扯着唇角笑的很僵硬,“他和之前出…不,是他的女秘书在楼下单独说话,然后两个人一起走了,没有我出场的机会。”
“您的意思是?”傅先生和那个女人在约会?
苏如玉略显烦躁的移开眼,手撑着下巴,看向窗外。
“我知道我没有证据,或者就算他确实有新欢了我也无权干涉,但这个结果是错的。”
她多疑的毛病又犯了,同时牵扯而出的还有她无处安放的不安。
“您知道的,我不太了解您和傅先生的故事。”张觉的神情略显无奈。
苏如玉叹息,冷静下来。
“你上次问我,为什么我和他结婚了,但是没有结婚证…”
张觉安静听着。
苏如玉安静了一会,“这件事说来话长。”
张觉依然只是听着,不置一辞。
“也没那么复杂…”苏如玉突然几近崩溃的挡住额头,神色痛苦。如果没有妆容掩饰的话,也许她的脸色会变得惨白如雪。
张觉换了个姿势,身体前侵,声音放低,“如果这件事让你很痛苦就不说了。”
苏如玉摇头,声调中带上浅浅的鼻音,“我爱他,爱了他二十年,或者更久…我和所有人对我们的评价一样,认为我们是天作之合,可是领证后我和他回家,无意听到他和傅爷打电话。他说,我和她挺合适的,我们早就约定终生了。”
张觉挑眉。这不是很好吗?
但苏如玉的表情昭示着接下来的发展并不好。
是的,接下的发展并不好…
她听到傅谨言和爷爷说的第一句话时误以为那是傅谨言未启齿过的情话,但是接下来她听到傅谨言说:“适合就是适合,什么爱或不爱,那种虚幻的东西是不存在的。我会好好照顾阿玉,负好我的责任。”
听到这句话的苏如玉觉得眼前旋转了一瞬。
从前多愁善感的年纪流行一句话,“不理解爱的人,是因为没有爱的人”,深陷爱情的苏如玉对此深信不疑。
通话结束后,她去质问傅谨言:“你爱我吗?”
傅谨言疑惑不解的看着她,平静如常的反问:“怎么和爷爷问同样的问题?爱是一种多巴胺分泌产生的愉悦假象,是不存在的。”
她连表情都控制不好了,不依不饶的追问:“所以你不爱我吗?”
傅谨言一本正经地说:“世界上没有爱。”
傅谨言说的够清楚了,他说他不爱。他只是觉得他们很适合,所以和她结了婚。
但苏如玉爱他,心意明确的爱他。她不能接受这样的反差,所以和傅谨言吵了起来。
她大声质问傅谨言:“不爱我为什么要和我结婚?”
傅谨言理所当然的说:“因为合适。”
爱与不爱的讨论让苏如玉处在相当荒谬的弱势中,为了抗议,她气急败坏的撕了他们崭新的结婚证,然后不依不饶的问:“什么叫合适?苏家权势合适?我的学位合适?我对你无底线的爱合适?你是不是一直在骗我?是不是有了别的爱人…”
在苏如玉几乎崩溃的多疑着发疯的时候,傅谨言皱眉沉默看她的样子刺痛了她。
苏如玉伤心欲绝的骂傅谨言“骗子”,然后哭着跑出门。
傅谨言紧跟着追出来,在苏如玉身后冷静劝她说:“我们应该好好谈谈。”
苏如玉不听他的话,一心想逃离这里。
然而她跑下楼的时候踩空了。
失去重心的那一刻傅谨言拉住了她,把她护在怀里,但向下的惯性让他们一起滚了下去。
天旋地转,傅谨言把她抱得很紧,紧紧勒着她,耳边只能听到傅谨言痛苦的闷哼。
失重。
“砰——”重重坠落。
这栋别墅一楼到二楼的旋转楼梯有三十二级,为了美观只装了扶手,没有护栏,所以滚到在转弯处他们直接从将近三米高的楼梯上摔了下去。
傅谨言垫在下面,即刻就失去了意识,鲜血从他的后脑流出来,染湿了他的头发。
而她的腿砸在柜子上,一瞬间痛得面容扭曲,接着就失去了知觉。
是周洁听到动静叫的救护车,再醒来的时候她已经在医院了。
白墙,白床,白褂,白柜子…满目都是刺眼的白。白色的世界里,没有傅谨言的身影。
故事说到这,苏如玉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中。
张觉能体会到她的自责和痛苦。
苏如玉抬手擦去眼角尚未流下的泪水,“然后如你所见,我不再能站立,他失了忆。这件事后我立马就后悔了,我明明知道他不是会说爱的人。”
“其实爱或不爱都会体现在行动里,是我的多疑伤害了他,所以有好一段时间我不敢见他,怕他想起我口不择言咄咄逼人的样子。”
“但是时至今日过去了半年之久,他想起了所有,唯独忘记了我。现在我慌了,开始主动去找他,可一切都变了。”
张觉向来条理清晰的逻辑没能帮他做出合适的回复,而苏如玉仍然在述说她的彷徨无助。
“曾今我因为我的学历和成绩自诩聪明,但现在我明白过来,我是个因自大而钻进牛角尖的笨蛋。为了忏悔,我拒绝了治疗腿的手术,我想等他想起我或者原谅我的时候再去治。可现在我感觉到我和他正在渐行渐远,就好像我再也没有机会求得他的原谅了…”
苏如玉一时不慎,眼泪从眼角滑下来,她赶紧抽纸巾擦。
张觉神色柔和,眼中充满对这个无助而憔悴的女人的怜悯。
“苏女士,虽然离婚了,但您和傅先生的感情至少比从头来过要简单,对不对?”张觉像哄孩子一样安慰苏如玉。
苏如玉的委屈越发翻涌,声调里也带上显而易见的哭腔:“我不喜欢这个称呼…”
张觉无奈,“好,那傅太太,什么都不做的话是不会有起色的,现在我明白了事情的经过,我建议你坦诚对待傅先生。”
苏如玉擦掉眼泪,无声看着张觉。
“我的意思是说,不要再藏着掖着,或者一声不吭的等。时间是何其珍贵的资源,每一秒的虚度都是莫大的浪费,您应该让傅先生想起来。”
苏如玉深吸一口气,像下定决心般攥着手道:“你说得对。”
“真高兴傅太太您很听劝。”张觉感到欣慰。
做心理辅导时有的是人一边把路走死,一边向你哭诉为什么路这么难走。他们一边依靠你,一边又不在意你的指导。相比较来说,苏如玉真是太好劝了。
苏如玉很诚实的垂下头,“因为我心里原本也有了这个打算。而且,我很信任你。”
张觉点头,“另外我私人想劝您尽快把腿治好,用这种方式忏悔是很不理智的做法,拖的时间久了可能会造成不可逆的后果。”
苏如玉点头,也采纳了这个建议,“我会去的。”
“我想您应该有方法帮傅先生想起您吧?这一点我大概给不了更好的建议。”张觉道。
苏如玉却摇头,“我真的没有把握,但我会把我和他曾今的回忆整理好给他,他看了就算不能想起来,也会有所触动吧。”
张觉点头。
苏如玉又问:“会吗?”
张觉微笑,“我无法作出判断。”
苏如玉失落垂眸。
张觉又补充道:“希望会有一个好的结果。”
苏如玉弯着唇,依然忧心忡忡,“借你吉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