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日的观察下来,这位突然出现的庶福晋确实是一名普通的闺阁女子。允礼想着,若她一直这样安守本分下去,王府里也不是不可以养着一个闲人。至少太后和皇上不会再催他娶妻纳妾了。
近日安陵容残废的手稿也都被一一送到了允礼面前。看着那几乎认不出的字,允礼不禁失笑。虽说不通才情,这好学之心倒是可以赞赏。
他吩咐管家找些他幼时习字的字帖送过去,市面上的还是太过繁琐复杂,不适合初学者。看来这位庶福晋是进取之人,倒是比世上许多混沌蒙昧而不思提升的人好多了。允礼这样想着。
一日允礼按照日常进宫向太后请安。太后却忽然问起他与庶福晋相处如何,允礼便知道太后这是知道他从未去过庶福晋那里而在敲打他了。
他内心烦闷,这种一举一动被他人掌握的滋味难受得很。只是多年来,纵使再不愿,他也只能默默忍受。就像现在一样,他被迫要迎娶一个不爱的女子,又被迫要去看她,装出一副和睦的样子。
回府后,他第一次踏进那片他特意选定远离他起居室的院子。
锦瑟院与他印象中的样子大不相同了。草木葱茏,花香四溢,处处都流露着江南风情气息,不像是王府宫室,倒像是江南小宅。
房室中弥漫着不知名的淡香,清新淡雅不落俗套。伺候的人也很少,门口只一个侍女,见允礼来了忙向内通传。
随后只听着一阵手忙脚乱的声音,那位多日未见的庶福晋散乱着发髻,披着一件外衫匆忙出来行礼。
“妾身安陵容见过王爷。”她盈盈下拜,匆匆却犹带有一种优雅,礼行得很标准。
“起来吧,不要多礼,”允礼走到内间坐下,发现木塌上还有一张张裁齐的宣纸,上边墨迹未干。倒是比之前好多了,允礼默不作声,心想道。
陵容此时却很紧张,她正倚在塌上练着字,未梳妆打扮,一向得懒散惯了。谁料得王爷突然来了?
对了!练字!
塌上小桌还摆着她拙劣的练习。顾不得礼数,陵容一把将那些宣纸抓过,藏到身后。只希望王爷没有发现。
允礼见她的行为只觉得好笑,心里被迫前来的郁气也消散了大半。他装模作样地轻咳了一下,开口道:“庶福晋来王府也有一段时间了,可还习惯?”
陵容正纠结着,看见王爷不再追问练字之事,如蒙大赦,回道:“王府里的人都待陵容极好,只是京城到底与家乡不同,还有些不适应。”
“本王记得你是江浙人氏?”
“是,家父只是松阳一个小小的县令。”陵容垂下眼,又默然不语。
允礼感受到自己好像触动了她内心敏感的情绪,也沉默了一会。他本想喝口茶缓和一下,却发现来了这么久,连杯茶也没上。
“平时伺候你的人就只有这么些吗?”明明自己安排了很多人啊?
“啊,是陵容自己喜欢清静,管家嬷嬷带了好些人来,但这个小院也不需要那么多人待着,陵容就让他们全部回去了。”安陵容回道,“只兰清陪着我就够了。”
“这样…”允礼摸摸鼻子,他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现在需要喝杯茶这件事,只好再咳几声以掩饰尴尬。
“王爷是嗓子不舒服吗?”陵容真诚发问道。
“嗯,只是最近天干物燥,有些上火,确实不适。”
“王爷怎么也不照顾好自己,兰清,去取我前日腌制的陈皮菊花柚泡茶来。”外头的侍女应吩咐去了。
允礼长呼一口气,喝口茶还真不容易。
兰清捧着新鲜的热茶由陵容接手递过,允礼先浅抿了一口,只觉润口生津,蛮嘴清香。不自觉便一下子喝完了。
陵容掩嘴失笑,这王爷倒是没什么架子,“王爷慢些喝,这茶是陵容最新腌制的,治秋日上火最为灵验,若是喜欢我让兰清送一瓮去前院。要喝时拿调羹舀上一勺泡开就行了。”
“这都是你自己制的?好巧的心思。”允礼赞道,“本王事物繁忙,许久未来看你,还请莫作怪。这王府里你若想去哪,去就是了,若想要出府,提前知会管家一声就行,他会替你安排。”
“出府!”这真是意外之喜了,陵容抬起头看着允礼,生怕听错了。
允礼看着面前女子亮晶晶的双眼,哑然失笑,还是个小孩子呢。声音也轻柔起来。“是,想出府是可以的,但是要提前和管家说好,最好还是带上侍卫。”
“谢王爷,陵容知道了。”来这京城许久,还没有好好看过这热闹繁华,被困在四四方方的天里多久了?久到数都数不清了。
看到为一件小事就欢天喜地的陵容,允礼内心也升腾出一种喜悦。或许他孤单太久了,有个人陪伴也不错?
这是二人的第一次会面,命运的秒针开始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