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立回到卧房,看见鸳鸯今早穿的杏花蜂鸟的鹅黄衣裙扔在床上,摸上去虽早已冰凉,却残留花果香气。鸳鸯被人抓走,何立并不是没有想过,可如今真的发生,是这种蚀骨之痛,叫人烦躁。可他必须冷静,必须去揣测对手目的,从黑鸽,到姜福生,此人还知道韩章和孟心兰…身材高挑,声音动听,轻功了得…何立似乎知道是谁,只是多年未见,有何变故,此时是敌是友犹未可知。
这半年多,他都不曾出门,生怕被人认出暴露身份。既知他身份却不主动来抓,只三番两次勾引,如此明显一个圈套,要去投么?这臭丫头,真不叫人省心……
正想着,韩章进来,递给何立一把短刃,抽出看时寒光锋利,还算不错。
“老爷,打听到城南的宅子主人是个富贵闲人,平日门客众多,不乏城中高官权贵,只是主人很少出门,或者他们不曾看见他出门。”
“此去或许凶险,若你我无暇顾及对方,你自己要小心些。”
“老爷,你身份特殊,还是我去吧!”
何立轻摇头,对韩章说道:“韩大哥可为夫人赴汤蹈火,这点合该我向你学习。此人不知是敌是友,设圈套引我,先做好最坏的打算罢。”
韩章听何立如此说,颇为惊讶。他追随的何大人,冷血残酷,从不为任何不确定的事情以身犯险,如今这么明显的圈套,他也不在乎吗?但韩章也是生而有幸,能与此生挚爱相遇相知的人,如何会不理解此时的何立呢?
“老爷,韩章听您差遣!”
韩章虽在何立身边多年,却不曾亲眼见过他功夫深浅。此时他施展全力在前面带路,何立不远不近与他保持着五丈左右距离紧跟在后面,不论他快慢疾缓都不曾对何立有任何影响。
终到那所大宅子附近,他二人停在一处屋顶,韩章说道:“奇怪,今日我追至此处便感觉周围有人盯紧,如再靠近就会有人出手阻拦,可此时似乎…并无人在,应有意引我们进去。”
“本就是圈套,如此并不奇怪。接下来看好自己,活着的人,带她们两个出去。”说罢,何立先走,飞身进入大宅西北角,韩章也不犹豫,紧随其后。
夜色浓重压人,何立翻身进院一路并无人阻拦。他知这是陷阱,却不容他多想,只能提了一百二十分精神,极力注意四周黑暗寂静的深深庭院。
突然寒光乍现,一柄长剑豁然破出,直逼何立眉心。何立灵活闪身,连退几步,站到一旁看是一俊俏小生,身着墨兰衣衫,一双星眸在黑暗中明亮慑人。那小生见何立只一个闪身就躲过他全力一剑,便知此人功夫了得,更在自己之上,于是说道:“大人好身手!小生恐不是大人对手,斗胆领教一二,还望大人不吝赐教!”说罢又是一剑刺来,劲如疾风。
何立看出这小生人虽瘦,但力道极大,便猜今日那箭也应是他放的,只是勤于练劲之人必不能周全速度,这一刺在何立看来力大但速缓,他便只先站住,等剑尖带来的风吹到脸上,执剑之人已足够靠近时,才向左一晃,右手拔出短刃划上那小生手背,长剑应声落地;左手顺势抓住他腰带,用力击其腰眼,趁他吃痛换掌向下重压,欲将他打趴在地。谁知那小子身手还算灵活,左肩先着地,身子转了半个圆圈,右腿横扫,向何立腿上来。何立跳起,一脚踩在小生踢过来的腿之膝窝,小生躲闪不及,膝盖向下狠狠砸在地上,这一砸膝盖吃疼,全身再也用不上力气。
那小生疼的汗如雨下,几次想站起身,却都不能成功,只得支着剑勉强跪在何立身前,说道:“大人脚下留情,小生在此谢过。主人在屋里等着大人,请大人进去。”
何立冷笑道:“如此不懂事的主人…你的剑吹毛断发锋利逼人,这么好的剑,”说着何立上前一脚踢开那小生赖以支撑身体的长剑,他吃不住劲向前趴去,却被何立迅速绕到身后用手臂环锢住他下颌,右手的短刃晃过小生眼前,刹那间冰凉的刀尖已抵住颈外侧脉搏,“得配上值得的人,你如此重要,叫他出来吧。”说着刀尖已经刺入皮肤,血流如注。
“何大人!一个小孩子,我叫他陪你玩玩儿,又何必真要他的命?”屋门被打开,一袭白衣,皎如玉树临风前,话音清亮,风度翩翩。
鸳鸯此时在屋内清醒,只是发不出声也动弹不得,刚听见屋外打斗声音,更是把心揪的几乎碎裂,她的何大人来找她了么?这样危险,他会不会受伤呢?都怨她,非要买什么扇子,如果何立为此受到任何伤害,她必以十倍之痛加于自己身上!可她现在动弹不得,真是要急死!
正在挣扎之间,又听见那白衣公子说话道:“何大人功夫更胜从前,放了他,咱们有话好说。”
“事已至此,维舟,就不必再演了吧。”
“哈哈哈哈哈,欣怀兄还是如此聪明,想那舞姬的刀扎的还是不够深啊!”
“她扎的是我胸口,不是脑袋。你几次三番扰我生活,如今更得寸进尺抢了我夫人,维舟兄,到底要做什么呢?”
“屋里的姑娘确实漂亮,林某已经试过,果然人间极品。欣怀兄,真是好福气!”
什么?自己被那男子轻薄了吗?!鸳鸯眼泪夺眶而出,更用尽全力挣扎,手指微微能动,很快,很快她就可以下床了!不过,鸳鸯能感觉到自己身下并无任何感觉,似乎衣服也完整,他在骗他!
何立不知内情,听到此处冲冠眦裂,一掌劈晕无关的人,用全力极速冲到林维舟面前,这一冲速度之快,哪怕他林维舟轻功再好也躲闪不及,被何立一下用小臂抵住喉咙,推在门上,短刃也扎在他胸口。
“她在哪?”
“人已经被我…,你并不介意么?”
“你只说,她人在哪,否则…”何立刀尖用力,已刺破林维舟胸前薄薄衣衫,扎进身体。
“只为了一个女人,你我兄弟二十年,情义尽失了么?”林维舟吃疼,汗水顺着他俊俏的脸颊流下,嘴唇发青,吃力问道。
“她于我分量轻重你自不会明白。如今你不顾兄弟情义,轻薄于她,我何立还念什么旧情!把她还给我,不然,”刀尖又进一分,“别怪我一刀杀了你!”
林维舟目光对上何立冷彻心骨的眼神,想起他从来没用此种眼神看过自己,如今屋里的姑娘如此特别,终将他眼前这个铁石心肠的何大人变成了一个有感情有软肋的普通人么?比谁都更清楚软肋用处的何立何大人,自己竟也逃不过,真是可笑至极。
林维舟感觉自己胸口的刀尖又被深入了一分,他不相信多年的兄弟真的会为一个女人杀了自己!于是他挺胸不去躲避何立寸寸深入的刀尖,用同样锋利倔强的目光回敬何立。
“你!”何立见他如此,有些惊讶,想起他林维舟的种种刁难,多年兄弟,竟想到用他的女人要挟于他,便咬住槽牙更多了几分恼怒,厉声向他说道,“你不要逼我!”
二人互不相让,对峙之中,忽听屋里有人扑通掉在地上。
“大人!”鸳鸯终于叫出声音,她挣扎着掉下床,用尽全力向门口爬起。
何立听见鸳鸯声音,立刻收了刀,箭步过去推开房门,见鸳鸯倒在地上,冲身过去终将她抱在怀里。
“大人,鸳鸯好好的,是我不听话,我…”鸳鸯呜咽着说不出话,如今重新回到何立温柔有力的怀中,熟悉的甘松香,熟悉的体温,她最爱的男人为她不顾危险,明知圈套也毅然的来了,听见她被玷污也不曾犹豫,那样冲动,那样执着的找她…鸳鸯心里如此满足,哪怕现在立刻死了,也毫无遗憾。
何立松开鸳鸯,仔细检查她有没有受伤,看见她安全无恙终才放下心来。他笑笑吻在鸳鸯额头,恍然明白自己曾经有多么可笑,为那些过眼云烟的功名利禄挤破头,权势滔天却整日如履薄冰。如今爱人涉险他才知自己早已将她放在首位,真心相对的爱人、坦然相处的朋友本就应是他最该追求的东西,现在明白还不算晚。
很久不曾有眼泪的他,眼眶湿润。他将鸳鸯的头按在自己胸口,下巴抵住她发顶的绒花,仰起脸没让眼泪流出来。
身后的林易一手揉着自己脖子,一手按住胸前流血的伤口,解释不明白他此刻的心情,只困惑又似乎有些理解。
只是眼前的何立,他不曾认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