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莉

忙了小半天，鸳鸯也累得紧了，忙忙洗漱一番就和衣睡下。月明星稀，一夜无话。

次日天还青着，早有人等在门外，时辰差不多了就扣门叫鸳鸯起来梳洗。鸳鸯换了一身新的衣裙，将昨夜未曾脱下被她睡的皱巴巴的那套随便扔在床上，预备等晚些回来再做打算。

寅时刚过，鸳鸯已等在何立门外，身后跟着些小丫鬟执着拂尘、痰盂、帕巾，又有些捧着水盆、茶具。里里外外站了不少人，连一声咳嗽都没有，只听见晨间鸟声啾啾伴着清风徐徐。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鸳鸯听见屋里有人走步，她轻声试探着问道：“大人？”

“进来罢。”

一应伺候洗漱无事，来到外边用饭。天尚早，人初醒也没什么胃口，厨房只做了些玲珑小菜配着白粥。何立吃过饭，接过鸳鸯递上来的手帕。

“帕子蛮香的。”何立擦了嘴，不经意发现帕子角儿竟被这丫头绣了一朵小小茉莉。何立哼笑一声，心情不错。

“大人喜欢，就是它的福气了。”

“今日等在府里，不可出到外院，剩下的地方随你逛去。”何立把帕子扔回给鸳鸯，又接过她递来的折扇，瞧了她一眼接着又说，“回来有话问你，且想想该怎么答我。”

说完抬脚快步走了，几个小厮都忙不迭的跟出去。

“你也没说问我些什么，叫我如何想。”鸳鸯默默然，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儿，福礼道，“恭送大人。”

下人们手脚麻利，早就收拾了碗筷，鸳鸯无事想起自己早上走的急，屋里还乱着，需得回去收拾一下。

鸳鸯回去自己院里，不曾想远远瞧见自己房门开着，门口竟还立着两个小丫鬟。她俩看见鸳鸯过来忙打起帘子让她进屋，鸳鸯进门瞧见一屋子的干净整洁，床上扔的衣服也早就不见了踪影。正在奇怪，又转眼瞧见桌上搁着一个簇新的檀木妆奁，打开来看里面乱糟糟堆满了珠钗翠钿。鸳鸯不喜欢这些，便阖了妆奁，又给铜镜盖了帘子，想去床上卧一卧。

“哎呦！”鸳鸯刚倚了床边躺下，就被褥子底下什么东西硌了腰。翻出来看竟是一个雕花的小匣子，抽出盖子里面是一支玉簪。鸳鸯拿出玉簪细看，簪尾雕了几朵茉莉，玉簪触手生凉，滑滑腻腻的叫人喜欢。

其实，刚那一奁珠翠鸳鸯也不曾见过，可那鲜艳的颜色总让她想起小时候住的村子里，追着她满地跑的大公鸡，那些金银钿真是又俗气又叫人讨厌。反倒是这玉簪极合心意，鸳鸯对着铜镜端端的插在头上，不会逾矩，衬的自己白净可爱又不失淡雅清净，真真儿是极好。

对镜欢喜之时，鸳鸯突然想起这盒子放的奇怪。好好儿干嘛的掖在褥子下面？那到底是能戴还是不能戴嘛…鸳鸯努努嘴，实在是不舍得摘下来。

“门口的妹妹，你来，我问你些事儿。”鸳鸯灵机一动，想了个主意。

“鸳鸯姐姐，我叫小红。”一个鸭蛋脸面，合中身材的小丫鬟进来回话。

“小红，我问你，今早是你帮我收拾了屋子？”

“是我和小绿给姐姐收拾的。”

好嘛，这府里的丫鬟名字真是毫无新意，不知道还会有几个颜色的姑娘蹦出来。

“多谢你们。”鸳鸯笑着，拉了她的手要她过来坐，小红有些胆怯，只在塌前的小杌子上搭了边。“那这台子上的妆奁，也是你们摆的？”

“是老爷叫我们摆的。”

“那，除了这妆奁，还有什么别的？”鸳鸯坐在榻子上，俯过身来盯住小红。

“没…没…并没有…什么别的…”小红低了头，就快从杌子上滑下去了。

“哎～”鸳鸯学着何立的语气，掐了掐小红的脸蛋儿，低声说，“你这么回话，叫我怎么信你呢？”

“姐姐，大人不叫我们告诉你。”

“这是什么话，不叫你们告诉我，如今却又和我说了，你岂不是要遭殃？”

“大人说，要是姐姐执意要问，也不用隐瞒。”小红突然从杌子上跳了起来，扑通跪在地上，慌慌的答道，“小红蠢笨，不知姐姐刚才说的是不是大人的‘执意要问’’，我…我…”

“小红！”鸳鸯突然厉声说道，“那床褥子里掖着的盒子，硌了本姑娘的腰，我要你现在立刻告诉我，这盒子是不是你放的！”

“是…是我放的。也…也是老爷的吩咐。”小红头捣蒜，吓得快哭出来。

“这成了，是本姑娘执意要问的。”

小红一脸惊讶的抬头看着鸳鸯，圆圆的脸蛋挂满眼泪，见姑娘笑容盈盈，渐明白过来，忙磕了头说道，“多谢姐姐！”

“好了，不哭了，过来，还在那小杌子上坐了吧。”鸳鸯招手，让她起来。见小红坐了，鸳鸯又把茶盅递了她叫她喝茶。小红不敢，鸳鸯便硬塞，强要她喝。见她喝了，才开心笑笑，继续问她，“以后，你都会帮我收拾屋子？”

“我和小绿，都是老爷亲拨了来这院儿里，伺候姐姐的。外面还有两个小子，维安和令安。平日里，这院里的一应洒扫、茶水都由我和小绿来做。姐姐若有些外院的差事，自可吩咐了维安和令安他两个。府里黄嬷嬷说了，姐姐的手是要替老爷更衣沐浴的，这些洒扫浆洗的粗活，姐姐都做不得。”

鸳鸯看得出，小红是个实心的丫头，左不过和多安差不多，十三四岁的样子。她心里欢喜，不知道是哪修来了这般福气，竟有这样的好事儿。

鸳鸯从塌上站起身来，走到门口儿，小红忙不迭的跟在后面。鸳鸯前脚刚迈出门槛，又拿了回来。小红冷不防，撞在她身上。鸳鸯被撞的一个趔趄，门外打帘子的小绿赶忙扶了她的手，帮鸳鸯稳住了身子。

“姐姐你没事吧！是我瞎了眼！”

小红又要跪下，鸳鸯赶紧拉她起来，忙说：“无妨，是我自己站住，不干你事。”

说完，鸳鸯转眼去看小绿，好家伙，这丫头比小红还要小。鸳鸯觉的好笑，这何立做什么在自己屋子里放这些小娃娃。可转念一想，小小的丫头没什么心思，可不比那二十几岁开了脸的小媳妇好相与多了？他倒有心，想到这儿鸳鸯心里甜，脸上也爬上些喜悦的颜色，兀自的站住门口儿傻乐。小红和小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觉得这姑娘有些奇怪。

鸳鸯出门，见了维安和令安。他俩倒年岁倒长些，有十五六岁，也是一副忠厚老实的样子，鸳鸯叫他俩散了各自玩去。随后自己带着小红和小绿，在内院又转了转，半路碰见领了差事忙忙要出去的多安，寒暄了一场便仍继续逛了。

鸳鸯注意到这一路上，洒扫、端茶、捧盒来往匆匆的丫鬟小厮，井井有条，不闻杂声。这总管府里规矩大，也必是有个得力的人管着。鸳鸯回身问小红，“这府里的管家，可是个肚子大大，不苟言笑的中年男人？”

“回姐姐，正是这府里的管家大人，徐江。”

总管府里的总管，真是有意思。鸳鸯呵呵呵笑，小红和小绿满头疑问，却也无法只得跟着她傻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