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人死之前有三秒,能够回忆此生。
第一秒——
我回到了弱冠之年。
娉婷袅娜垫步轻抬随手拈了个兰花指亮相戏台,翦眸顾盼熠熠生辉。台下人影攒动,中间儿位置坐着个如玉的男子,哪怕是见惯了达官贵人的我也不禁被那公子吸引,竟是忘了自己在这儿高台之上,亏了身侧的师兄王二狗悄摸儿提点了我,提腔唱道:
“送征人眼见得身行万里,正新婚不多日便要分离。”
是了我名宋瑜,是这高台之花,双十年华名满怀城.戏楼少主更为台柱。而台下那人名楚怀瑾,赫赫有名的将军府少将军,舞象之年行军打仗无往不利。从此之后楚少将军便常来这戏楼听戏,一来二去便也熟识,朝夕相处间,生了些不该有的情感。
第二秒——
我回到了双十添四。
岁月荏苒转瞬即逝,街头巷尾也冒出了些闲言碎语,皆是说那戏楼少主不知羞耻男儿之身勾引少将军蓝颜祸水妖孽临世。不过戏楼倒也没有少客,更甚有许多人借着看戏的名头看热闹。
台上之人水袖纷飞进退有章,风情万种玉音玲琅:“官人此番远行,到了那边塞寒苦的地方,冰天雪地,举目谁亲,此后官人,饮食起居,务要多多保重,妾身才好放心。”台下之人深情相望,戏起戏落亭台之后,他说边关告急他要出征。他还说,待他凯旋而归便娶我为妻,明媒正娶八抬大轿,管他劳什子的风言风语。
我允了。十里长亭,城墙之外,我红衣相送。
第三秒——
我回到了而立少三。
三年岁月,数千个日日夜夜,我依旧在这高台之上唱着那出《春闺怨》,家书从半月一封到三月一封到一年一封,边关告急战事吃紧,我整日忧心,但我信他,他是战神,怎会出了岔子。
“我的儿子他,他,他,在阵前阵亡了!”
“怎么讲?阵亡了么!是谁告诉你的?”
“是李家嫂嫂告诉我的。”
“我家官人怎么样呢?”
二胡不知怎的突然断了弦儿,这戏砸了。忽然门外有人传来,战争胜了!我攥紧了戏服忙问:
“楚少将军呢?”
“楚少将军……他他他……阵亡了!”
假甲刺破了我的手掌,血液滴落在地上绽放出一朵朵曼珠沙华,眼前天旋地转一片昏黑。不……不可能!这是假的!他说过……他说要来娶我的!他是将军,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他怎可骗我!
后来啊,我醒了,城门外,我看见他的棺桲。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我恋恋不舍的少年郎啊……他再也回不来了!
我将戏楼托付于了师兄王二狗,他劝我许久,可我知道,将军不在了,我有何希望在活在这个世界上呢?我求了将军府众人,黄泉路上奈何桥畔三生石旁,有我陪着,将军他不孤单。我的将军呐,请您走得慢一点,等等阿瑜可好?
昔时,他水袖纷飞,改弦更张;
昔时,他水墨丹青,笙箫在御;
昔时,他与他闲敲棋子,笔落生花。
歌残烟卷日已暮,松梢新月钓桂银。到底是秋归掖庭,雾消阡陌,随羽清风。
阿瑾……我的阿瑾……你怎舍得独留我一人在这世上!
三秒过了,兰因絮果。怀瑾握瑜兮,穷不知所示。我不等了,我来寻你了。
正月十八,黄道吉日,宜祭祀,忌婚娶!
下一世,我们再做夫妻,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