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毛

  “后来，我这位姨夫不仅赌还开始打小姨，每次输光了回家对小姨都是拳打脚踢，终于赌得太大了，追债的人闹上门，正赶上我姥姥去看女儿，老人家受不了刺激进了医院，这才知道小姨过的并不好。我姥爷答应帮他填上窟窿，条件是与小姨离婚。小姨看起来柔弱，实际上刚烈非常，心力交瘁之下不愿连累家人，竟带着那人一起自杀了，只留下了14岁的计晨曦。姥姥姥爷年纪大了，没法照顾计晨曦，便托我妈照顾着。他与我年岁相当，一同入学算是个伴儿。他性子沉闷，人前从不提父母的事情，我看他一个人实在孤单，便经常带他一起玩。”

  转眼来到高三暑假，诸葛青和计晨曦填完志愿后一起去了泰山玩儿。登泰山小天下，他们一起看了日出，一起登高望远许下少年志。在下十八盘之时，说不准是计晨曦没站稳还是登山棍不够结实，他突然倒栽了下去，骤变突起，诸葛青眼疾手快拉了他的衣角，被带着一起滚了下去。诸葛青从小锻体修身，那一刹那他像被谁从背后推了一把，根本来不及再做反应。

  幸好得到了及时救援，诸葛青再醒来已经在家，他问父母计晨曦怎么样了，得到的答复是，“好好的问条狗做什么”。狗，是的，计晨曦只是一条金毛狗。和计晨曦的合照变成了单人照，班级毕业照整整齐齐的36个人，完全看不出少了一个。

  在父母眼里，他根本没有去泰山，他一直在家，像无数高三毕业的孩子等着开学进入梦想的“象牙塔”。小姨和姨夫一直和和美美，姨夫也不是赌鬼，只是一直没有孩子。从来没有计晨曦这个人，也不会再有计晨曦这个人。

  诸葛青不死心地找着计晨曦存在的痕迹，没有，没有任何的蛛丝马迹。他求问天道，卜算结果也是从来没有这个人。父母觉得诸葛青不对劲，便带他去了上海找了当时业内最好的心理咨询师，团体治疗、家庭治疗、精神分析、来访者中心疗法轮番上阵，心理咨询师把道学、佛学、基督学糅合，试图为他在个人信仰领域找到自我疗愈的办法。

  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高三压力过大出现了幻觉，他开始否定有计晨曦这个人。大脑是个逻辑怪，多年逻辑训练，会让它去把那些不能自洽的逻辑捋平，记忆有了自己的延续，缺失的有了填补。就像你记得“五十六个民族五十六支花”实际上是“五十六个星座五十六支花”；背了十几年的“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原来竟是“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远上寒山石径斜”的斜是xia还是xie，取决于大多数人觉得那是什么。

  那些不存在的记忆、不存在的人，因为不被多数人承认，也开始隐匿在思维背后，只是偶尔入梦，清醒后踪迹全无。此后，诸葛青几乎忘了计晨曦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