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承永十五年，冬

此时的华清正是漫天飞雪的好时节，大雪将华清的每一寸土地每一片枯木都掩埋在银装之下，这样的景色在南塘是难得的，可花姝念却没有欣赏的兴致

“阿启，你真的没关系吗？”

今日是前季家家主季尧安出殡的日子，想起那个白胡子老头，花姝念心头又是一阵酸涩，初见时公主府上还说要自己在明雍多照顾些季元启

只是没想到再见时季尧安仍然是这句话，不过已然换了一副场景

七日前，华清地牢之中

“小启年岁尚小，若是我正当壮年，他自是可以玩弄音律，但老朽如今已时日无多，这家主之位也需他承担起来”

花姝念穿着夜行衣，趁着守卫昏昏欲睡时孤身潜入，意欲带走季尧安

“花家主虽年少，资质尚佳，往后小启有花家主照顾，老朽也能安心赴死了”

“太傅，您别这么说，事情还没有到那一步，有办法的，我带您先走，会查清楚的”

花家当初也因一本《浩然集》险些满门抄斩，那时候不也是季元启陪在自己身边，陪自己跨越千难万险收集证据帮助花家度过难关

暗斋行事只讲快不讲道理，三日，只要三日，便可以找出破绽

“太傅，阿启他不能没有爷爷”

花姝念还想再挽回什么，季尧安却是闭上眼睛摇了摇头

“此番劫数，是君要臣死，以老朽一人保全季家上下，也算死得其所”

“太傅，您的意思是”

“花家主既以了然，便不必在老朽这里浪费时间”

那次劫狱虽未成功，衙门里似乎没有察觉，虽然没有追究，行刑的日子却提前了三日

三日前

行刑那日，花姝念怕季元启冲动行事，一直陪在季元启身侧，直到来到一处荒凉山野，两人看着近在咫尺的季尧安，没了往日的儒雅气质，整个人苍颓了不少

再看周围的布置，俨然是精心布置过的某个阵法，花姝念心里冷哼一声，脏水都泼了，还畏惧人死后算账吗

“阿启，你只管做你想做的，一切有我在你身后！”

季元启得到了花姝念的支持，心一横，抢过旁边守卫的武器向着行刑台冲了过去

季元启的突然闯入令众人都意想不到，直到季元启和季尧安几步之遥的时候，守卫才急忙跟上来拦住了季元启

“爷爷”

“小启！”

两道声音同时发出，在刑场的除了守卫和行刑的刽子手，还有不少平日受季家恩惠颇多的华清百姓

见季元启这架势，也都明白，互相之间递了一个眼神，大喊着冲了上去帮助季元启劫法场

“这些人！”

花姝念被一拥而上的百姓所震惊，明白此刻局势偏向他们这一方，再没有先前的畏惧

“太傅，今日是民心所向”

可是，一切远没有花姝念想的顺利简单，监斩官眼看局势不妙，连令箭也不扔便抢过刽子手的刀砍了下去

鲜血喷溅而出，季元启离季尧安最近，还没挣脱开守卫的束缚，一股热流便溅在了他的眼睛里

滚烫鲜红

“爷爷！”

季尧安已经人头落地，大家现在所做的一切便都成了徒劳，守卫们也都无所谓的不再阻拦季元启和百姓，季元启失了力，跪倒在冰冷的土地上

也就在这一刻，天上开始下起大雪

“阿启”

没了守卫阻拦，花姝念很快来到季元启身边，蹲下身抱住了这个冬日里无所依靠的少年

“阿启，等我片刻”

“花家主这是何意？”

“这阵既然是你布置的，那你今日就留在这里！”

“花家主，上面有命，我也只是奉命办事，花家主，饶命啊”

不等那监斩官把话说完，花姝念拿着他方才砍季尧安的那一把刀，手起刀落，眨眼之间那人便见了阎王

“阿启，我们走吧”

花姝念回到季元启身旁，扶着他站了起来，季元启此刻就如同一个木偶娃娃一般的任由花姝念拉着走

大雪纷纷霭霭，不消片刻便掩盖了刑场里的两具尸体，掩盖住了漫天血色

前日

季元启叫喊着从睡梦中醒来，那日季家人一行人在主厅议论季家家主之位的人选，花姝念虽为贵客，却始终是外姓，便一直照顾季元启

“阿启，你醒了？”

“季家长辈们聚在主厅商量季家家主的位子，你这个少主可不能缺席”

“好，念念，谢谢你了”

“和我还客气什么”

主厅

那日，花姝念站在堂下，看着少年意气的季元启彻底没了从前的跳脱，在堂上和那些叔叔伯伯对峙，最终赢得了家主之位

只是不知是不是法场那日落下了病根，季元启从那日起患上了一种怪病，平日里便还好，碰上下雪天就会不辨眼中颜色，五彩缤纷变成黑白一片

这病，季元启只同花姝念和季元鸿说了

而今日

季尧安出殡，又是大雪纷飞

季元启自继任家主之位起，一时之间忙了起来，连自己的乐器都埋了起来，昨日他很晚才休息，今日一早便要为季尧安出殡，花姝念担心他的身体，想要同行，却被他拦住了

“今日风雪更甚，外面冷，你在府里等我回来”

季家的墓群设在郊外，来来往往也要一天，花姝念放心不下季元启想了想和季家的仆人要了快马，追上了送葬的队伍，缓缓的跟在他们的后面

“太傅，我来送您最后一程”

下葬，上香，全族祭拜，花姝念将马儿拴在树上，远远的朝着季尧安的墓拜了三拜

“太傅，今日这风雪，是您一直护佑在阿启左右吗？”

花姝念伸出手接住落在掌心的片片雪花，很快又融化在掌心之中，想起季元启这几日的不似从前的变化，心里也是五味杂陈

从前一直追着暗处的细犬追查，却忽视了高位者

花姝念想起明雍书院里阳光下种菜亲切的好似寻常老伯一般的那人，怎么也无法把运筹帷幄的主谋和他联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