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松柏看着三个女孩出门，转头笑道：“阿母，我今天······”
万老夫人道：“闲话以后再说，今日凌不疑来访，必不是为了看你饮醉酒的模样，幕师已在客堂等你商量了，快去吧！”
万松柏心知这是正理，恋恋不舍地离开了。
看丈夫出去后，万夫人挥退了随侍的婢女，亲自试了药汤，轻声道：“君姑，药有些凉了，不如热一热再饮？”
万老夫人却道不用，接过漆碗一饮而尽。
万夫人连忙奉上清水漱口，以银著送上一枚蜜饯时却被万老夫人拒绝。
“这下好了，萋萋之前结交的那些小姊妹都没来都城，如今有少商陪着，她总不会日日喊着要去游猎了。到底是小女娘，年纪也大了，该学着贞静贤淑了······”万夫人一边低头摆放着碗盏，一边说道。
万老夫人不耐烦听这些絮叨，闭目养神，淡淡道：“有话就直说，别来拐弯抹角这套，何况你拐的弯子也不甚高明。”
万夫人被噎得有些脸红：“君姑，你是没看见，少商当真和崔娘子是一母同胞的亲姊妹，乖张不驯，又善言谈机变，我是担心······”
“担心什么？”万老夫人一针见血，“担心人家带坏了你的宝贝女儿吗？”
万夫人低头嗫嚅：“君姑，我实在是怕极了这崔娘子，她那时才多大啊，七岁？八岁？三言两语就差点毁了尹氏一族的名声，如今教出一个少商，今日也逼得尹家······”
“一口一个尹家，你还记得自己姓什么吗？”
万老夫人慢慢睁开左眼，眼珠虽已黯淡无光，但威严犹在，她教训儿媳：“你是万家妇，凡事应当多为万家打算。”
万夫人悚然一惊，当即跪下磕头认错：“君姑，新妇绝无二心······”
万老夫人也不是故意要为难儿媳，只是有些话不得不说，她眉间轻颦，道：“方才那孩子的所作所为，你还看不明白吗？”
万夫人战战兢兢，将头垂得低低的：“儿媳愚钝，还望君姑教我。”
“你的确愚钝，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竟连一个孩子都比不过。”万老夫人叹了一口气，问万夫人，“你觉得松柏与凌不疑相比，于权势前途上，谁更胜一筹？”
“这，这，将军，凌，凌大人······”万夫人想起万松柏再也不能上战阵的那条“瘸腿”，吞吞吐吐，不知如何作答。
万老夫人见状又哼了一声，她就不爱看这忸怩模样，“怎么不敢说啦！适才你说崔娘子时不是口齿清晰吗？怎么一说起凌不疑，你就这般样子啦！难不成文昌侯府还比不上凌将军府？”
“你也不想想，那凌不疑还要在文昌侯面前执子侄礼，唤一声叔父呢！”
万老夫人懒得和儿媳继续歪缠，径直说道：“她在万府门前挑衅凌不疑，就是告诉你，她连凌不疑都敢招惹，更遑论咱们家！只不过是顾念万程两家的情分，才没叫你颜面扫地。”
万夫人愕然看向君姑：“叫我颜面扫地？她如何叫我······”
万夫人终于想通万老夫人为何会打断自己的话了，一时身上汗如浆出，若不是万老夫人及时插断，她就要说：“不过是小儿女之间的口角纷争，不妨事的，勿要介怀。”
万夫人闭上眼睛，耳边仿佛听到如英在问她：“难道在伯母眼中，崔程两家的名声都是无须介怀的小事吗？那什么是大事？尹家娘子的伤势吗？”身上又是一层冷汗。
“你再想想她进来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可有一处叫人可指摘的？”
万夫人适才没有多思，如今想来如英进来后除了问安，便只有三句话。
一句与她赔罪，一句夸赞萋萋与万家，再有一句示好之语，三句话环环相扣，严丝合缝，当真可见一斑。
“适才，我也说的是真心话。若是萋萋能学得崔娘子三分本事，我也就不反对你招赘尹家子弟为婿。”
万老夫人对家中之事洞若观火，早就看出万夫人的盘算：“可若是萋萋没有那个本事，还是让她趁早嫁人，省得我们百年之后，你君舅置办的这点东西都改姓了尹！”
在这严重的指责下，万夫人连连叩首请罪，泣不成声：“君姑，新妇断然不敢做出吃里扒外之举，我只是想······”
“我知道你想什么，无非就是看着尹家子弟繁茂，家世门第都不寒酸，不会委屈了萋萋。你又与阿妧交好，想来有她牵线，在尹氏旁支挑个出息子弟入赘也不是难事。”
万夫人被婆母戳中心事，默默地“嗯”了一声。
万老夫人点点头，道：“你这想法是没错，但是不够好。你若真想让萋萋顶立门户，那就看看文昌侯是如何教女的！你只知道崔娘子口舌厉害，却没瞧见她有力有谋，能屈能伸。”
“当年尹家的事，先不论孰是孰非，我只问你，事后可有半点关于尹娘子的风言风语传出？”万老夫人嗤笑一声，“我记得尹大娘子出阁时，文昌侯府还派人送去了贺礼！”
“那时，侯夫人业已过身，崔世子又未娶新妇，你觉得这礼会是谁备的？”偏尹氏不识抬举，又闹了这一出，全白费了！
万老夫人看了一眼儿媳，再次敲打道：“我还是那句话，若是萋萋能学得崔娘子三分心性手段，我就让松柏为萋萋招赘，否则，过两年她就给我风光大嫁，别稀里糊涂地误了终身。”
万夫人也不知听没听进去，低低应了一声是，之后便再无言语。
万老夫人想了想如英最后说的话，还是提点了儿媳一句：“去让尹家备两份厚礼，一份给程家，一份单独给少商。”
万夫人听了，十分诧异道：“怎么给少商？不是应该给崔娘子吗？”
万老夫人反问道：“姊妹二人，厚此薄彼，你以为她当真说的是萋萋和少商？”
万夫人这才醒悟过来，擦干眼泪，道：“是，是，明日我就让人传话给阿妧。”
她暗骂自己真是老糊涂了，当年尹大娘子得罪人，尹家便是备了两份礼，一份给文昌侯府，另一份则是尹家大娘子专给如英赔罪的。
万老夫人看着兴冲冲告退的儿媳，心中一阵疲累：响鼓不用重锤，偏家里没一个开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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