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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有数斗玉(五)

星汉灿烂之人美如英

自那日与萧夫人谈过之后,如英就过起了足不出户,闭门抄书的日子。

作为家里唯二非必要不被允许出门的人,少商成了她院中的常客,姊妹二人一同扎进了书堆里。

除了少商外,就属程颂来得最勤。

每次来,他都会带一些小玩意,大多是他从街边小摊上买的造型各异的陶俑,做工粗糙,染色拙劣。

少商下眼相看,如英却很喜欢,还在窗下设了一条几案,专门摆这些陶俑。

如英运笔如飞,《孝经》只有一千余字,不过三两日的工夫,十本业已完工,真正让她为难的是应承了桑氏的《离骚》。

她一连写了许多遍,都不满意,最后纸张用尽,还要派人回文昌侯府去取。

少商探头过来,只见一行行墨字工整雅丽,雍容大方,实在瞧不出有哪不好的。

她不敢搅扰仰头深思的如英,只能悄声问程颂:“我瞧着写得好极了,为什么阿姊不满意呢?”

程颂自幼爱武胜过习文,不通鉴赏之道,于是偷偷藏了一张废稿,拿去给长兄程咏看。

结果程咏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为了在弟弟妹妹面前维持长兄风范,只能暗地里去请教家里最有学问的人——三叔父程止。

彼时程止正在书房读书,见到侄儿过来,还以为是来问功课的,谁知一问之下竟是来请教书法的。

程止内心毫无美男子风度地翻了个白眼,他饱读经史,精通音律,唯独在书画一道上表现平平,可又不好意思在小辈面前露怯,遂让程咏将习作拿出来,想随便糊弄两句打发人走。

程止看着洁白如玉的纸张,狐疑地瞥了程咏一眼。

这上等白纸十分不易得,大多按定例供应内廷和官署,只有一小部分流出来,被众家争相竟购,价格昂贵,可谓寸纸寸金。

萧夫人持家勤俭,从不许儿女铺张浪费,家中子弟寻常书写还是用竹简和次两等的粗麻纸为多,这个家里只有一个人能将这种白纸作为日常练字之用。

程止问道:“这是姌姌的?”

程咏点了点头。

程止这才打起精神品鉴了一回,用手指点了点几个他觉得写的不错的字,连连称许道:“不错,不错,又进益了。”

程咏问有什么不足之处,程止无语望天,呵呵两声:“对于你来说,能写成这样就没有什么不足之处了。”

三两句将程咏赶走,他就拿着这张字回去找桑氏献宝,一脸洋洋得意:“舜华,你瞧,姌姌这孩子真有灵气,再好好沉淀几年,将来定是可以传世的大家。”

程止提议道:“不若从明日起,便让娓娓跟着姌姌习字,你觉得好不好?”

桑氏认真地通读了一遍纸上文字,沉吟良久,才道:“不好。”

“哪里不好?”程止问道。

桑氏直言不讳,答道:“都不好。”

程止大为不解,遂向桑氏求教。

桑氏乃白鹿山山主之女,高才远识,不逊儿郎,她指向“汩余若将不及兮,恐年岁之不吾与”,点评道:“去势太急,无回转之意,失了余味,可惜可惜。”

“这句‘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倒是有几分忧愤之思了,只是后头笔力不足,没能续上。”

她带着程止品略笔势变化,“你看后面的,是不是都拖泥带水,形态呆滞,全无往日的沙行潇洒,草草如霜?”

“以字观人,这孩子怕是心神不定,郁郁难解,又不肯对人说,所以将一腔心事全用在笔上了。”

桑氏将纸卷好,扔到炭盆里烧了,叹气道:“你这时还让娓娓去叨扰她,岂不更叫她心烦意乱!”

程止连声应是,又奉上马屁若干:“夫人独具慧眼,体察入微,吾不及也。”又感叹道,“姌姌这孩子心思深沉难测,更要命的是城府、心机和手段一样不缺。”

他凑到桑氏耳边,小声地道:“那一连串话听得我心都一颤一颤的,真是难为姎姎了。”

“难为姎姎?”桑氏笑眯眯地看向程止,“你怎么不说家中最难的便是嫋嫋?”

程止一时语塞,他不好言长辈是非,愣了好半晌才道:“唉,嫋嫋的确可怜。可姌姌口角也太露锋芒了,便是要为嫋嫋出头,难道不能和缓些吗?”

桑氏轻哼一声:“就是要有些锋芒,才能镇住那些魑魅魍魉,不叫人欺负了去。而且,谁说她不会和缓?这些天,你可见姎姎有过半句埋怨,或是姒妇对她有所不满?”

这孩子能屈能伸,不管心中如何想,面上功夫做得是滴水不落。

“不仅没有,而且姒妇还不敢在明面上过于偏袒姎姎了,嫋嫋的处境大为改观,这难道不好吗?”

程止还是叹息道:“好是好,不过我还是觉得姌姌算计太过。不说别的,就说之前府里那些关于她身世的风声,八成是她主动放出去的,为的就是示敌以弱,引鱼上钩。我看就算这次莲房没有被诓骗,来日也会有第二张‘书案’!”

桑氏不以为然,她反问道:“那日后娓娓长大了,你希望她将来是像姎姎,还是像姌姌呢?”

程止想了半天,才坦然承认道:“那还是像姌姌吧。我宁肯她算计我们,也不愿她像姎姎那样,吃了亏都束手无策,这世上未必处处有人护着你呀!”

程姎是走了大运,在葛家有舅父舅母疼爱,回到程家萧夫人又因为别样心思格外看重她,可是谁也不能保证这种运气会永远跟随。

父母有千钧之力,不如孩儿能自举一石,这世道,靠人终不如靠己。

桑氏一语中的,如英这些时日的确心烦意乱,她挥退想要上前侍奉的婢女,坐在炉边,自己摇扇煮茶。

端着鲜果进来的傅母便瞧见这一幕——女孩姣好的面容在茶汤的氤氲热气里若隐若现,一时抬眼,眼中沉如深渊,复而垂下眼帘,波澜不惊,不知在想些什么。

服侍如英的傅母姓赵,原是崔夫人的陪嫁婢女,后来到了成婚的年纪,嫁给了府中侍卫,先后生育了四个儿子,个个都养得极为健壮。

崔夫人觉得她或是十分有福,或是善于养育小儿,遂拨去照顾女儿起居。

赵媪将鲜果摆放在几案上,轻手轻脚的,不敢发出一点响声。

看着茶汤渐沸,如英忽然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愚公移山虽可行,怎奈时不我待,可若何?”

她这个生母简直是入了魔,为了彰显自己的公正无私,处处抬举贱妇所生之女,本来这种抬举也不算什么,只是她竟将对萧老夫人和葛氏的偏见全部加诸于少商之身,处处苛责!

如今最稳妥的法子自然是花个三四年慢慢磨转,可她并不会在程家久住,而且这也太委屈少商了,凭什么在自己家里还要伏低做小,来获得那一点微不足道的怜爱。

赵媪听不懂,也不敢随便插话,只是安静地跪坐在一旁。

过了片刻,如英放下扇子,走至窗边,看着外边的景色,重重吐出一口浊气。

这住处是萧夫人在问过她的喜好后,特意给她挑的,虽离程家主屋有一段距离,但傍林依水,甚是清静雅致。

院中还栽有一棵古松,枝干虬结,冠盖如云,纵使朔风凛冽,积雪压身,依旧巍峨挺拔,不曾屈服半分。

这就是根深蒂固的好处了。

难以决断的事情有了眉目,如英也有心情用果子了。

赤柰汁水丰足,酸甜可口,她一连吃了两个,又问赵媪:“崔智回来了吗?”

崔智是赵媪的小儿子,人如其名,是兄弟里最机灵的,胆大心细,又善变通,是她身边得用的亲随。

“府上新得的纸张全送往益州了,没有存余,他去城外的纸坊了。”赵媪细忖道,“算算脚程,天黑之前应能赶回来。”

果然知母莫若子,天刚擦黑,崔智就回来了。

崔智在外头跑了一天,满身风雪,寒意浸骨,怀里用油布包着的数刀白纸却是温暖干燥,无丝毫破损。

他远远看见赵媪提着风灯站在门下等候,忙三步并两步赶上前来,急问道:“阿母,您怎么站在这里?可是女公子有要紧事吩咐儿去办?”

赵媪不语,伸手拂去儿子肩头上的雪花,又替他解下沾了泥水的裘衣,才引着儿子入内拜见。

如英将三封书信并一只长条木匣,一一分派给崔智听:“这里有三封信,第一封送往豫州,替我拜上梁州牧,若州牧大人有吩咐,你且照办,不得多言。剩下这两封信还有这匣子替我送至幽州沈侯府上,转呈沈家女公子,告诉她,这匣子里的东西,若是她没用得上,就送她了!”

崔智记下了,又复述了一遍,并问何时启程。

如英想了片刻,才道:“你休整两日,后日便启程罢!”又对赵媪道,“事情急,恐不能让他在家里过完新岁了。”

赵媪连道不敢,崔智也跪下大表忠心:“属下愚钝,蠢笨不堪,承蒙女公子不弃,许以重任······”

他长了一张老实人的脸和聪明人的眼睛,说这些话的时候虽然表情真挚,但是看着就很像在演滑稽戏。

如英听到一半就笑了,让崔智起身,又让赵媪送他出去。

此时夜色已深,两个粗使仆妇远远在前面提灯引路,赵媪小声提点崔智:“女公子近日心情不爽快,你务必将此事办得十分妥帖,依我看,你还是歇上一夜,明日一早就启程,家里不用你担心。”

崔智安安静静地听完话,忽撇了撇嘴:“一个仆婢,又没有勤王保驾,杀反叛擒贼首的功劳,竟也敢牵三挂四地乱扯嚷,也怪不得女公子气恼!”

他压低声音道:“这府里真是不知所谓。”

赵媪轻轻拍了一下崔智,叫他慎言。

崔智哼了一声:“儿只是实话实说罢了。若是在咱们侯府,这种人但凡露出点苗头,侯爷和夫人早就处置了去,岂能容她与主子拌嘴?女公子前头那个傅母不也是这样,一点上下尊卑都不懂,活该牵连全家都被杖杀······”

这话说下去就要翻起旧事了,赵媪忙喝令儿子住嘴。

崔智也知自己失言,反手给了自己一个耳刮子,响亮的巴掌声惊得前面的风灯抖了好几下,他垂头低声道:“阿母,儿知错了。”

赵媪嘴唇动了动,一声叹息,终是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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