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漠北军已临景朝边境的消息放到我母皇案前时,一切都不一样了。
希阳侯带兵出征半年,大败。眼看希阳侯要撑不下去了,漠北马上就要攻下边疆五座城池。
朝堂上安静得吓人,唯有母皇的呼吸声是沉重的,朝臣们大气都不敢出。
内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景朝确实太平太久了。
“安氏…此时正好在边疆…”
不知是谁提了一句,我的心突然被提了起来,定远侯…确实还好好的。景朝近年来重文轻武,如今不起用他,起用谁呢?
母皇与朝臣们别无他法,这兵权和虎符又只得落到安氏手里。
“镇国姬君端丽公主。”母皇在上首喊了我。
“儿臣在。”我恭恭敬敬跪下回话。
“现敌军兵临城下,景朝自古不主和。朕现在将赐予你,率五千大军北上,与安氏汇合。”母皇站起身,拔高音量道,“尔在即城在,听懂了吗!”
于是我再一次见到了安瑾,比起两年前,他清瘦了许多,也黑了不少,再不是当年松柏的模样,想来这些年在边疆日子不好过。
我简单同当年的侯爷说了情况,任其为定远将军,出兵讨伐漠北。
定远将军点点头,郑重道:“臣定不负陛下信任。”
他又看向安瑾,对我道:“前线到底凶险,姬君从未上过战场,便让贱息贴身保护您吧。”
安瑾站在一边,垂着的眸子看向我。
我本想说不必了,可话道嘴边却吐出来一句:“嗯。”
我知道漠北是根硬骨头,应当徐徐图之,可我不知道漠北竟硬成这样。
漠北兵闯入兵营进入我所在的营帐时,我吃惊得很,外面是有军队驻守的,而既然漠北军能闯进来…说明景军已所剩无几。而援军,恐怕三日后才能抵达。
打头的人笑得张扬,扔过一个包袱,冲我道:“你以为景军所剩多少?姬君大人,打开看看,这便是我送你的见面礼。”
不必看,那是主将的头颅。只有主将的头颅,才会威胁到我。我闭了闭眼,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看向对面那人带来的漠北军。
“姬君大人,写降书吧!此外,我还要你远赴漠北,嫁与我和亲!我乃漠北二皇子!记住你未来夫君的名号了吗!”打头的人笑着要走向前抓住我。
此时一支箭从远处飞来,一箭贯穿了他。
安瑾冲我飞奔而来,外面的人早已扭打在了一起,援军提前到了。而一旁的漠北兵在那位二皇子倒下时挟持住了我。
他拿准了我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很好,我确实是。
“你们漠北败了。你们会绕后偷袭我们同样会,你以为安氏如今只有一位将军吗!放开她!”安瑾冲那人吼道。
怪不得这个月没见过他。
挟持住我的人依旧牢牢锢住我,挑眉道:“那又如何?如今我一刀便可杀了这位皇太女,你说我绑着她叫你们皇帝还五十座城池来,你们皇帝肯或不肯!”
抵在我喉间的刀又逼近了两寸。
“我写!”
“不可!”我喊道。
“现在还有别的办法吗!公主!”安瑾咬着牙,写下降书,写完道:“降书要镇国姬君亲手签字画押,你放开她。”
我与他对视一眼,只一眼,我便知道他有对策了。
“你拿过来,我可不信你。”
我在他眼皮底下签了字盖了印。
在他将这纸收入囊中时,安瑾趁其不备,拉过我,将其一血封喉。而漠北那人也不是傻的,条件反射一般将刀子捅入安瑾心口。
安瑾用他的性命换出来我,换出来这五座城池。
我跑过去搂住他的身躯,我竟不知他这些年瘦弱成这样了。他抬手抹去我的泪水,在我怀里咽了气。
漠北损失惨重,迫不得已议和,降了。我将他与他父亲葬在了安氏祖籍峻州。
母皇被他的行为感动,封了他为忠勇侯,复了他父亲的定远侯。后景朝又重拾武官,平衡文武之道。
在我二十二岁、与王氏的第一个孩子出生那年,母皇52岁了,可以考虑退位,我早已是皇太女,帝位本该是我的,而母亲仍将我与弟弟聚集在一起。我有些不解,母亲反悔了?几年来我哪里做的不好吗?
“端丽,还记得安瑾吗?”母子倚在龙椅上,半阖着眼,问道,“其实当年那本折子里的罪状,都不是真的,你近年来有再去查过吗?”
我猛地一愣。
“端丽,当年你走出御书房,我说这是我教给你的第一课,那我现在便告诉你,这一课叫:入朝第一剑,先斩意中人。痴情人成不了大事,外戚干政更是恐怖,你与安瑾年少情深,我一早便知了,只是你对于感情迟钝,后来安氏出事,你更没有再去回味。”
一股凉意包裹住我,当年的回忆直逼大脑,叫我大脑一片空白。
“端丽,你猜疑他了吧?安瑾是个敏感的孩子,自幼便很少同人敞开心扉,你又直来直去,不知哪句会伤着别人,所以你们也不合适,你当时也没有好好问问他吧?”
我浑浑噩噩地走出御书房,几年前我与安瑾的回忆,好的、坏的一一涌现在眼前,闪烁着金光,他不说,我不问,藏在心中憋在嘴里。
人长了嘴,就要把误会说清楚,生了耳,就要听旁人辩白,用嘴说清,用耳听清,做人做事当该如是。
当年太傅教过,只可惜他最得意的两个学生都没有学会。
所以当年母皇放出假证据,我若是再查查再想想,安瑾若是再说说再讲讲,我们何至于此…
一滴泪划过我的脸颊。
我不知该如何形容这种感觉,我坐上马车连夜赶到了峻州。
高峰巍峨,安瑾在最高的那座山破。
我没有登上去,我好像,也没有脸去见他…
三年后弟弟登基,他当年通过了母皇的考验,现在与他的顾皇后伉俪情深。虽然他本不想登基的,因为他确实志不在朝堂,我仍做着我的镇国姬君、辅国公主,这便够了。
夜半的晚风吹拂闺阁的幔纱,一阵凉意让我惊醒,安瑾的容颜在我眼前浮现,我才理解那句“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房里夫侍美男一个接一个,样貌像极了安瑾,可气质与安瑾大相径庭。
除了那位在我五十岁遇到的男子…裴安…让我一度以为,我的安瑾又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祖母篇完咯
作者有话说接下来就会到以我(宋祈 宁安郡主)视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