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还能见到哥哥吗?”
寒雪尽给了他很多糖,孙杨乐得合不拢嘴,依依不舍的看向他们离去的背影。
“………”寒雪尽闻言回过头,他不想对孩童撒谎,但他们或许缘分就止于此,他无法说出口,从而选择沉默。
宋彦就没这种负担了,眉眼弯弯,笑吟吟的回去又将孙杨的头发揉得乱七八糟,温声道:“待杨儿长大,自然就会再相见。”
得到肯定的回复,孙杨用力的点了点头:“嗯!”
两人走后——
寒雪尽问:“为什么撒谎?”
宋彦忽然唤了一声:“哥哥。”
寒雪尽不禁蹙起眉头,有些反感道:“做什么这样叫我?”
宋彦自顾自的说:“以后还能见到哥哥吗?”
寒雪尽不耐烦了,停下脚步侧过身,斥道:“宋清宁,你又犯什么病?”
骂完寒雪尽怔住了,只见宋彦眼底闪烁着受伤的微光,嘴角挂着一抹支离破碎的微笑。
皓月当空,竟显凉薄。
他怎么了?
宋彦又问了一遍:“以后,还能见到哥哥吗?”
寒雪尽没有在斥责他,他忽然觉得,这个问题必须认真回答,沉吟片刻,回答道:“你想见,自然能见。”
声音低沉又温柔,似是安抚。
宋彦倏忽上前一步,站到了他面前。
四目相交那一瞬,寒雪尽怔住了,登时心如擂鼓。
只觉得宋彦的眼神太炽热了,这是从前都没有过的眼神,这不是一个徒弟该有的眼神,寒雪尽从没任何人这样看过,也不懂任何情爱,在他心中,最重要的不过是叶思甜和沈月尘,可他们却从未有过这种眼神,寒雪尽不明白这种眼神是什么意思,他只觉头皮发麻,心生畏惧。
太热了,好烫。
寒雪尽下意识就要后退,宋彦却抓住了他的手腕,逼迫他与自己对视。
“哥哥叫什么,我以后,在哪里能找到哥哥?”
寒雪尽彻底僵住了,瞳孔骤缩。
心底有一小块地方被撕开,尘封已久的记忆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逐渐清晰。
他终于想起来了。
是千秋国救下的那个孩童。
那时寒雪尽找到那个孩童时他已经奄奄一息。
脖颈处被咬开了一个血淋淋的口子,正不断往外冒血,最深处可见森森白骨,应当是黑影察觉到寒雪尽追了过来,没吃完剩下的,就这么随意的丢弃在一处废弃的屋子里。
孩童脸色煞白,在他怀中软绵得厉害,柔若无骨,仿佛一碰就碎,寒雪尽快速为其止血,源源不断的为他渡入治愈系的灵力。
可这孩童就跟无底洞似的,怎么填都填不满,他又想起沈月尘溺水之时,也是这样。
虽然他们素不相识,可或许就像白柳程说的,为人父母,总是见不得孩子有事。
孩童吸收了些灵力,回光返照般苏醒了过来,见面前之人眉头紧锁,额头冷汗直流,为自己疗伤的那只手止不住的在颤抖,他忽然就笑了,问道:“大哥哥,是你救了我吗?”
寒雪尽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非是不想理他,而是真的没有多余的力气。
孩子虽小,却也明白自己的身体情况,他又说:“谢谢你,要不算了吧……”
寒雪尽猛地一怔,心脏似乎被狠狠的揪了一把,疼的他有些喘不过来气。
他才这么小,怎么就说出这种………
“师姐,活着好累……”
恍惚间,他似乎看到年幼时自己的身影与孩童重叠在了一起。
算了吧,活着好累。
寒雪尽在心底歇斯底里的呐喊着,人间值得,不要放弃。
他似乎在对孩童说,又似乎是对曾经的自己说。
寒雪尽忍着灵丹消耗过度而带来的剧烈疼痛,张了张口,说:“别说丧气话,我不会让你死……”
说罢又继续为他疗伤。
最后几乎是伤及了灵丹,才勉强把他救了回来。
为此寒雪尽回到无边之境后闭关了半个月才好起来。
寒雪尽要把他送回家,他还不肯,哭闹着非要跟着他,若不是生母拦着,他恐怕真的跟着寒雪尽回去了。
孩童一连串的问他:“哥哥叫什么?我还能在见到你吗?在哪里可以找到你?”
原来是宋清宁。
竟然是宋清宁。
寒雪尽心里泛起阵阵酸楚,百般不是滋味。
回想起曾经对他的种种,又是一阵揪心的疼。
原来他不是傻狗,原来他们早已相识,自己还总怀疑他是否有目的,千般为难他,还对他动了这么多次手。
他不记仇,还掏心掏肺的对自己好。
宋清宁,你好傻。
寒雪尽眼神软了下来,抬起手,揉了揉他的墨发,温声道:“是为师忘了,对不起。”
宋彦直接扑进了寒雪尽的怀里,搂住了他的腰,下巴搁在他的肩上,合上了双眸,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泪水溢出了眼眶,心满意足的笑了起来。
这句话宋彦真的等了好久。
寒雪尽愣了愣,一声叹气,也抬起手——
“师尊可还记得那时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吗?”
寒雪尽:“………”
他的手僵在半空。
“白雪。”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寒雪尽收回了手,将他推开。
宋彦迅速擦了把脸,一脸迷茫:“师尊怎么了?”
寒雪尽没理他,自顾自的走了。
宋彦不在意,毕竟寒雪尽脾气古怪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匆忙追了上去。
寒雪尽道:“我分明记得那时你并不是皇子。”
宋彦解释道:“那时确实不是,我是父王在宫外有的,我母亲是乐坊一名舞技,我出生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不知道父亲是谁,直到我母亲去世前才将我托付给了父亲,没过多久我便被送去安东国了。”
寒雪尽侧首看了他一眼,不在做声。
宋彦唤他:“师尊。”
“又怎么了?”
宋彦委屈道:“师尊当年哄我,可没给我糖。”
寒雪尽:“……没有了。”
宋彦声音更软了:“师尊~”
寒雪尽额头青筋冒起,将乾坤袖里最后一颗取了出来丢给了他,道:“滚!”
——
几日后。
穿心涯,密室里。
“你回来了。”
密室设在地下,不见天日,四面都是密不透风的墙,只有桌案上一盏烛台,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男人披着厚重的被褥,倚在塌上,藏匿于黑暗之中。
寒雪尽向前走了几步,来到床边不禁皱起眉头。
男人不仅盖着褥子,身上还裹满了纱布,只露出一双了无生气的双眸,正盯着他。
男人笑了笑,又道:“雪尽,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寒雪尽不知道怎样算好,直截了当的问:“如何算好?”
男人沉吟片刻,转念一想又问:“你快乐吗?听闻你收了三个徒弟。”
寒雪尽想起自己一手养大的沈月尘,从襁褓到弱冠,从调皮到懂事,不禁感慨时间过得真快。
还有白焕和沈望月,虽然相处时间不算太长,一个性格古怪,一个由衷崇拜着自己。
都是自己的徒弟啊。
还有宋清宁这个狗腿。
想到这里寒雪尽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抹浅浅的微笑。
男人道:“看来相处不错。”
“你说错了”,寒雪尽坐在了榻上,说:“是四个。”
男人“哦”了一声,笑了起来。
寒雪尽问:“找到他的尸首了吗?”
“没有”,男人脸色沉了下来,看向桌案上的烛台,道:“整个中原几乎都找遍了。”
烛光映在男人漆黑的双眸里,看不出喜怒。
寒雪尽把关于黑影的事都尽数告诉了男人。
“不必担心,他若是回来,来一次,我便杀一次。”他的眸光显露杀意,被褥下的身躯正微微颤抖。
“我帮你看看”,寒雪尽伸手就要掀开他的被褥,男人立马拒绝:“不必。”
寒雪尽没理睬他,将被褥掀开,登时瞳孔骤缩。
男人浑身上下都被纱布裹得严严实实,手脚不自觉的微微颤抖着。
寒雪尽道:“我帮你吧。”
男人抬手拒绝:“不必……嘶……”
他似乎浑身都是伤,每一个动作都能让他痛不欲生。
寒雪尽没听他的话,自顾自的开始慢慢帮他拆开纱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