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万幸的是毕竟是未化形的鬼，且修为不足，身上那点灵力根本不足以支撑太久。

　　很快，他速度渐渐弱了下来，寒雪尽找准时机，两指探进袖中取出一张符咒，宽袖一挥——

　　符篆稳稳的贴在了黑影身上，不等他反应，寒雪尽薄唇一启一合念出咒决，符篆登时自燃起来。

　　伴随着一声凄厉的哀嚎，黑影以不正常的姿势开始四肢抽搐，变形。

　　他没有灭魂氏的镇魂石，这一下最多将他打散，让他未来的几年之内，都不能再作恶。

　　“怪物。”

　　寒雪尽愣了愣，似乎听见黑影说了些什么。

　　“你这个怪物！”

　　寒雪尽登时僵住，一股寒意铺天盖地的袭来，双眸的瞳仁猛烈的收缩成两个极小的点。

　　紧接着脑海中涌入各种乱七八糟的回忆。

　　“你就是个怪物，你有什么资格活在世上！？”

　　“哐当”一声，墨磷掉在地上，他头痛欲裂，恍惚间，似乎又看到叶思甜小小的身躯，将自己护在身后。

　　“你们不能这样对他！”

　　“给我滚开，他不是人，他就是个怪物。”

　　“他有情有义，有血有肉，会哭会笑，你凭什么说他不是人！？”

　　“算了，师姐……”

　　算了，不要与他们争辩了，不要在站在自己前面了，不要再因为自己而受任何伤了。

　　算了吧。

　　“若不是看你体质与少主契合，适合双修，早他妈把你弄死了，给我滚。”

　　叶思甜被几个模糊的身影推到在地。

　　“有什么事冲我来！不要动师姐！”

　　黑影嗤笑一声，讽刺道：“你就是个怪物，你也配叫他师姐？”

　　寒雪尽濒临崩溃，他双手抱头，声嘶力竭的喊着：“我不是，我不是怪物！！！”

　　宋彦终于发觉寒雪尽的不对劲，问道：“师尊，你怎么了？”

　　“不，不是的，不是……”

　　“师姐，你告诉我，我不是怪物是不是？”

　　宋彦一头雾水：“什么怪物，师尊？师尊！”

　　寒雪尽蜷缩在地上，脸色煞白，止不住的颤抖着，不停的摇头。

　　“雪尽，寒雪尽！！！”

　　宋彦控制不住他，干脆把人搂在怀里。

　　他紧紧圈住寒雪尽，安抚道：“别怕，有我在，师尊，雪尽别怕。”

　　在他眼里，寒雪尽就只是寒雪尽，除去铁面无心，除去师尊的外袍，他不过是一个独来独往，孤傲冷漠的寒雪尽。

　　寒雪尽哽咽道：“我不是怪物……”

　　声音很小，宋彦没听清，以为他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问道：“什么怪物，你告诉我，哪里有怪物？”

　　他紧紧贴着宋彦炽热的胸膛，清晰的听到他有力的心跳。

　　“咚，咚，咚。”

　　一下，一下，又一下。

　　他沉重的鼻息，温度，以及他有力的拥抱。

　　寒雪尽蜷缩在他怀里，逐渐平静下来。

　　他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只觉得面前之人的气息很奇怪，不是香气，也不难闻，说不上来是一种什么样的味道，似乎是炽热的，阳刚的，带有一丝侵略的味道，寒雪尽闻着很上头，不自觉的搂住了对方的腰。

　　紧紧缠住，他的腰很细，肌肉却很紧实，他贴着对方的胸膛，隐约能感受到肌肉的轮廓。

　　他忽然觉得好安心。

　　似乎有这个人在，他就什么都不害怕了。

　　这是他从未有过的体验，从前抱过叶思甜，也抱过沈月尘，只觉得他们都好弱小，惹人怜爱，不自觉的想保护他们，想变成遮阳避雨的参天大树，成为对方的避风港。

　　为他们遮风避雨习惯了，殊不知，他其实不够强大，内心甚至有些软弱，也可渴望着有人能为他遮风避雨，让他收起那些冷漠无情的面具，好好哭闹一场。

　　寒雪尽纤细的手在他的腰间来回游走，宋早登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只觉有些惊悚。

　　寒雪尽居然在摸他？

　　他不觉得自己有断袖之癖，可他没法否认自己对寒雪尽有那方面心思。

　　他现在这么……

　　宋彦只觉心中那股莫名的邪火开始燃烧，从心而起，将他的五脏六腑都烧得炽热，想将他吞噬殆尽，身体开始发生不可思议的变化。

　　可他不清楚寒雪尽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是中邪？还是中毒？可有受伤？神志清醒吗？

　　应该是不清醒的。

　　若是他真的任由心中邪念支配了自己，只怕寒雪尽清醒过来后会杀了他。

　　还是不要趁人之危了。

　　宋彦喉结上下滚动一番，而后试探性的喊了一声：“雪尽？”

　　怀中的人登时僵住了，随后猛的起身，一把将他推开，斥道：“谁允许你这么叫我！？”

　　宋彦一屁股跌坐在地，也没埋怨，连忙一骨碌爬起来又凑到寒雪尽面前，问道：“师尊方才是怎么了？什么怪物？”

　　寒雪尽以最快的速度调整好情绪，又恢复成那个不可逼视的铁面无心，沉声道：“没什么，一时不慎，中了它的幻术。”

　　宋彦讪讪的“哦”了一声，适才他果然是不清醒。

　　夕阳就快落下，此处方圆几里都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寒雪尽侧首看了地上那几个孩童一眼，立马道：“救人。”

　　宋彦和他立马去查看他们的情况，万幸的是他们只是失去了意识，并无性命之忧。

　　可那个被啃食过得孩童，已是乏术回天了，两人在附近寻了一处净地宋彦麻利的挖了个坑，寒雪尽把人放了进去，宋彦快速为其埋上。

　　寒雪尽这才注意到他的手。

　　宋彦身为皇子，分明一点皇子的模样都没有，嘴是又笨又贫，行事随意且无架子，脸皮又厚又耐揍，活脱脱就像个粗糙的流氓。

　　他想起了宋彦手上的茧子，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你牵过多少姑娘的手？”

　　宋彦将最后一捧土掩上，登时楞在原地，僵硬的转过头来，满脸的不知所措。

　　寒雪尽一愣，偏过头，轻声道：“当我没问。”

　　说罢，转身就走。

　　宋彦一骨碌赶紧起身，胡乱的将手上的泥巴拍干净，跑两步追上他，又伸手探进他的广袖中捉住了那只心心念念的手。

　　“就一个。”

　　寒雪尽没拒绝，悄悄用手指蹭了蹭他掌心的几个茧子，数了数，一个，两个，三个。

　　他侧过首又问：“当真？”

　　月光柔和的倾洒在他的脸上，为他绝佳的轮廓镀上一层薄薄的光晕，削掉了他的冷漠，一双灼灼的桃花眼在此刻尽显柔和，睫毛浓密纤长，带着些真挚，似乎真的想听一句实话。

　　被他这样看着，宋彦的心是软了又软。

　　他很想说。

　　都给你。

　　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我的心，我的人，我的过去，我的未来，我的一切，全部都给你。

　　“三个。”

　　寒雪尽眉头微微蹙起。

　　宋彦心脏一下就揪紧了，泛起一阵酸楚。

　　怎么了这是，我的雪尽怎么不高兴了？

　　寒雪尽的声音沉了下来：“到底几个？”

　　宋彦：“………”

　　他妈的，宋彦怎么可能记得？

　　若问起床笫之事可能还清楚些，总共就这么几次。

　　沈泽宇隔三差五就要给他送女人，他不好拒绝，虽说基本不碰，但手碰没碰，碰了多少他根本不记得，没有五个也有十个，这是能说的？

　　他怎么敢？

　　寒雪尽没耐心了，直接将人甩开，说什么都不让牵了，背起一个孩童，怀里抱一个，就召出墨磷正欲御剑飞行。

　　还是救人要紧，宋彦也不敢哪壶不开提哪壶了，一手抱一个，利落的踏上墨磷，不在做声（犯贱）。

　　还好在此之前宋彦已经打听过是谁家孩子失踪了，以至于送回去时少走了很多弯路。

　　虽说寒雪尽总是面无表情让人看不出喜怒，可宋彦却感受到，他在将孩童交回给对方家人之时，眸光却闪过一丝波光。

　　他是高兴的。

　　“师尊可曾救过别的孩子？”

　　此时只剩下宋彦怀中还在昏睡着的孙瑞的儿子，两人正走在去孙府的路上。

　　寒雪尽沉吟片刻，道：“还救过一个。”

　　须臾，又道：“只救过一个。”

　　这次真的只是赶巧，毕竟他身处无边之境，基本不问世事，更不会留心这种小型的失踪案，每次发觉时，事已发生很久，那时在去追溯，运气好时能找到尸体，运气不好时，恐怕连空壳都找不到。

　　且此鬼作恶时间不定，地点不定，数量不定，实在是太过于谨慎。

　　他只在千秋国救过唯一一个活着的孩童，约莫是好多年前了，那孩童脖颈被咬了一口，伤及筋脉，他倾尽一身医术加灵力才勉强将人救回来。

　　两人已走进孙府。

　　孙瑞一见着儿子，泪水就再也止不住，忙唤了因为儿子失踪而病倒的夫人出来。

　　夫人神色疲倦，脸色苍白，顾不上梳洗，蓬头垢面的就跑了出来，两人对着寒雪尽谢了不知道多少回。

　　孩童醒了过来，孙瑞将他抱在怀里连忙道：“杨儿，快谢过两位仙君。”

　　孙杨揉了揉眼睛，一脸迷茫的看着寒雪尽。

　　寒雪尽虽然总是一副冷漠无情的模样，却不能否认他这张脸好看得讨人喜欢。

　　他不怎么会哄孩子，沈月尘性子极好，对寒雪尽是自来熟，他养着也不费事，对付孩子他唯一的妙计就是给糖。

　　寒雪尽面无表情的从乾坤袖里取出一颗糖，递给了孙杨。

　　夫人道：“仙君给你糖呢，快拿上吧。”

　　孙杨接了过来，拆开外边的油纸，将糖塞进嘴里，登时两眼放光，喜不自胜，乐道：“谢谢哥哥。”

　　宋彦哈哈一笑，觉得他好没有眼力，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道：“我师尊都三十了。”

　　寒雪尽：“………”

　　孙瑞：“………”

　　孙杨：“……啊？”

　　宋彦：“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