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彦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破开了静雪梨院的结界,他说当时一心只想见寒雪尽一眼,道个歉,放下餐就走。
可里头里静得出奇,宋彦很是不安。
结界破开后,他上去推开了殿门,就看到倒在地上的寒雪尽,桌上还放着宋彦早上还未来得及收拾的碗筷。
寒雪尽有洁癖,除非是不行,否则他就一定会收拾。
想来是很早就出现了不适,一直隐忍着。
宋彦是又气又恨。
如果他没来呢,如果没人破开他的结界呢?
仗着自己灵力高强,修为强悍,他是不会死,可他要承受的是什么?
宋彦根本无法往下想。
沈月尘听完后,一颗心沉到谷底,夏日微凉的夜风再此刻竟觉出丝丝寒意。
好在有白凌的遮掩下叫人看不出情绪。
他忽然就发觉自己根本就不了解寒雪尽,这种短暂的闭关这些年来有很多次。
只因自己守规矩,不曾擅闯过静雪梨院。
寒雪尽那个时候在里面干什么?
像今日这种事有多少次?
他只觉得后背冷汗涔涔,手在宽袖的掩盖下微微颤抖。
在他的认知里,寒雪尽是如仙尊一般的存在,他觉得寒雪尽不似凡人,修为霸道灵力高强,在这世上是无人能及,刀枪不入的,也从未见他生过病,宋彦跟他提起时他是有好一会都反应不过来。
当他见到寒雪尽时,他已经躺在了床上,褥子将他裹得严严实实,他面色绯红,眉头紧锁,似乎在极力忍耐着痛苦,额头盖着一张浸湿过的白帕。
“师尊”,沈月尘来到床边唤他。
“他听不见”,宋彦将瓷瓶打开,倒出来一颗药丸,转身沏了杯温水。
“我来吧”,沈月尘利索的将寒雪尽扶了起来,半搂着他让他靠在自己胸膛。
宋彦愣了愣,片刻犹豫后递给了他。
他想,寒雪尽今日气成这样,大概醒来后也不希望发现给他喂药的是自己吧。
吃了药后沈月尘摘掉了他头上的帕子,用手背探了探他的体温,不由得一颠,喃喃道:“居然这么烫。”
沈月尘双指并拢,快速在寒雪尽身上点过几处穴位,双指停留在他的眉心,凝聚灵力,为他施了缓解高热的法术。
随着灵力渡入,寒雪尽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有所好转。
寒雪尽薄唇微启,呢喃道:“尘……”
“师尊你说什么?”宋彦没听清,俯身凑了过去。
“月尘……”
随着炽热的鼻息倾洒在他耳边,宋彦登时怔住,瞳孔骤缩。
沈月尘收了手,问他:“师尊说什么?”
宋彦像是失了魂,讪讪后退一步,喃喃道:“师尊唤……”
“叩叩叩”殿门被人敲响。
静雪梨院的结界已被宋彦破开,来者见无结界阻拦,便径直走了进来。
门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无心长老在吗?”
沈月尘回应:“师尊现下不太方便,有事吗?”
“月尘师弟,我是江枫,无心长老似乎接了委派,现在委派人已到派中来催了。”
沈月尘看向怀中的寒雪尽,眉头微蹙,不禁搂紧了几分道:“师尊病了,今日恐怕是不能去了,烦请师兄帮忙回绝了吧。”
“额”,江枫似乎有些为难,道:“委派人催得紧说是性命攸关,委派进行到一半,我们也不好冒然插手,月尘师弟能替无心长老去一趟吗?”
“稍等”,沈月尘看向宋彦,道:“世子,师尊他……”
“我知道了,师兄放心去吧”,宋彦看向寒雪尽,沉声道:“我会照顾好他的。”
沈月尘与江枫御剑下山,他觉得宋彦好生古怪。
虽然沈望月也不爱唤寒雪尽为师尊,但宋彦显然跟沈望月不一样。
他想不明白,总觉得宋彦跟寒雪尽之间有着千丝万缕他看不见的联系。
——
吃了药后寒雪尽的状态明显好多了,眉头逐渐舒展,宋彦用手背探了他的体温,滚烫依旧,却不似刚才那般骇人。
宋彦松了口气,他坐在地上,趴在床边,就这样守着他。
“苦…...”
“嗯?”宋彦睫毛簌簌,抬起头来,道:“师尊说什么?”
寒雪尽薄唇微启,声音很小:“好苦。”
许是刚才服下的药吧,宋彦起身去斟了杯水,返回来,正想将他扶起,却又听到他说:“好冷。”
宋彦只好把水放下,将他身上的褥子理了理,将寒雪尽裹严实。
“疼……”
宋彦不禁蹙起眉头。
这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
宋彦试着问:“哪里疼?”
寒雪尽昏迷不醒,梦呓连绵,自然没法回答他。
寒雪尽又说:“冷……”
宋彦连忙将手伸进被褥,摸到了寒雪尽的手。
虽然他体温高得吓人,手却是冰的,宋彦将它攒在手心,紧紧握住,试图用自己的体温缓解它的冰冷。
可寒雪尽并没有好转,反而舒展没多久的眉头又微微蹙起,他哽咽道:“师姐,好冷。”
宋彦浑身一颠,只觉得心脏被人狠狠揪了一把,疼得他呼吸困难。
寒雪尽在他们面前从来都是一副冷若冰霜,生人勿近的模样,虽然两人相识不久,但经过这些天的死缠烂打,宋彦发现,寒雪尽一直都是一个人。
静雪梨院很大,还有一片梨花院,山清水秀,宛若仙境,可除了自己和偶尔会来的沈月尘,几乎就没人上来过。
他总是一个人出门,一个人回来,一个人生活。
也许寒雪尽只会在病得意识模糊的时候才会呢喃几句。
我好冷。
我好痛。
药好苦。
他干脆除了靴子,钻进被窝,将人楼入怀中。
雪尽,有我在,不会冷了。
寒雪尽翻了个身,面朝着宋彦蜷缩成一团,冰冷的四肢不自觉的在他身上游走摸索着试图寻找热源。
宋彦:“………”
为了防止他触及禁区,宋彦一只手搂着他,另一只手抓着寒雪尽那只躁动不安的手,脚则被他夹在腿间。
寒雪尽枕在宋彦的臂弯,额头抵在他的胸口,手应该被他抓得不太舒服,总想往外抽,宋清宁干脆撬开指缝,与他十指相扣,掌心贴掌心,将他牢牢囚住。
寒雪尽终于安分下来,不再动弹。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的掌心都沁出一层薄汗,宋彦也没舍得松开。
浑身都被熟悉的梨花香包裹着,折腾了一天,宋清宁紧绷的神经终于慢慢放松,取而代之的是身上的伤痛,那些因破开静雪梨院结界的伤口此刻犹如如梦初醒一般开始发作,细细密密的爬遍全身。
可更多的是疲惫,困倦,两者之间纠缠在一起争执不下,最后竟是困倦更胜一筹。
宋彦终于合上了眼帘。
可就在此时,寒雪尽又开始有些躁动不安。
“热……”
宋彦睡意朦胧,下意识的将他楼搂紧了,呢喃道:“睡吧睡吧……”
“好热。”寒雪尽开始推他,正巧触及一处伤口。
“嘶——”宋彦终于清醒了,忍着痛,无奈的起身,将人带了起来,将那杯没喝的水递到寒雪尽唇边,他三两口就喝完了,宋彦又把他放下。
他这才发现,寒雪尽的脸色又开始出现绯红之色,眉头紧锁。
伸手一探,又是骇人的高温。
此时已是丑时,青鸾长老怕是也睡了,这该如何是好?
我记得他略懂医术。
青鸾的声音忽然就在耳边响起,宋彦登时醍醐灌顶。
寒雪尽既然略懂,那他的书架上肯定也有医书,他忙不迭帮寒雪尽盖好褥子就下床去翻书。
还好寒雪尽不仅有洁癖,还有分类的习惯,宋彦翻找起来就方便很多。
他尚未结出灵丹,又对此道一窍不通,翻来覆去,最后决定采用书中末页的一个方法。
他又回到床上,点过自己几处血脉,口中默念书中给出的咒决,运转灵力。
果然,他的体温逐渐开始下降,直至发冷。
那是他唯一看懂且能用的咒法,可惜伤身,所以被写在了最后一页。
他强忍着身体的不适,躺在寒雪尽的身侧,也不敢靠太近,怕冻着他,就这么在旁边待着,就像个冰柱,也能缓解一些他的高热。
寒雪尽大概是觉得挨着他会比较舒服,翻了个身,搂住了宋彦。
宋彦冻得脸色都苍白了,浑身都在颤抖,嘴角却挤出一个微笑,伸手揉了揉寒雪尽的秀发。
看着看着,实在是没忍住,垂首在他额头上落下一个极轻的吻。
后半夜皆是如此,寒雪尽冷了他就提高体温,热了就降低体温,直至灵力耗尽,最后他怎么睡着的都不知道。
只记得寒雪尽总会冷不丁梦呓几句。
什么好痛,别打,好冷,好热,月尘,之类的。
——
第二天一早,寒雪尽睫毛煽动,缓缓醒了过来。
昨日事发突然,还未来得及找到药便昏了过去,还好倒下之前他顺手落下了结界,不然宋彦或是沈月尘要是来寻自己,只怕是要被吓坏了。
此时他头痛欲裂,疲惫的挣开了眼,正欲起身,忽然就发现身边躺了个人,还抓着自己的手,贴在那人的胸膛上。
宋清宁!?
寒雪尽:“………”
此事非同小可!寒雪尽的脸色唰一下白了下来,贴在宋彦胸膛上的手不自觉的颠了一下。
他这一动,宋彦眉头一蹙,掀起眼帘。
他双眸半瞌,似乎没睡够,一把将寒雪尽拉入怀中,熟门熟路的为他又盖好了褥子,接着又睡了过去。
寒雪尽被这一举动震得神识尽碎,他的胸膛滚烫炽热,寒雪尽的掌心已经沁出一层冷汗,他很想抽出来,却又害怕再次把他吵醒。
宋彦忽然呢喃道:“不冷了……”
寒雪尽想起来了,昨夜就是宋彦,破开了自己的结界,将倒在地上的自己抱回了床上,好像又是他给自己服了药,然后一整夜他都守在自己身边。
自离开叶思甜之后,他已经不记得自己上一次病后被人照顾是在什么时候了。
这种小病对他来说其实不值一提,可它发作起来寒雪尽也不能次次都恰好能防住。
尤其是闭关修行之时,灵流在体内霸道的横冲直撞,这种高热昏迷对他来说几乎是家常便饭,他可能会昏倒在地上,也可能是在院子里,静雪梨院任何一处都有可能,每次醒来后发现身边空无一人之时,心中不免还是会有些空落落。
他是抵触宋彦,他被宋彦昨日的行为气的几欲吐血,愤不欲生,可也就是他,照顾了病重的自己一整夜。
想到这里,寒雪尽的眼神忽然就软了,心底泛起阵阵酸楚,不自觉的缩了缩,头埋进了宋彦的臂弯。
可宋彦却忽然一怔——
两人挨得很近,寒雪尽明显感觉到他的心跳逐渐加快,似乎是彻底醒了。
寒雪尽也僵住了,一时间动也不敢动。
宋彦颤抖着,轻唤了一声:“师……师尊?”
忽然!寒雪尽想到了一个办法!
他装作睡意朦胧的模样,抬了抬胳膊伸了个懒腰。
宋彦整个人弹了起来,一骨碌滚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