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寒雪尽入殿,白柳程别提多高兴了,连忙两人拉入长老座,欣慰道:“无心啊,你可算来了。”
寒雪尽瞥了一眼他怀中那个微微抽动的包袱,不明所以,问道:“掌门召我来,所为何事?”
白柳程道:“你来无边之境,已有两年了吧。”
寒雪尽淡淡回答:“嗯。”
白柳程道:“还未收徒吧?”
寒雪尽顿感无语,我收没收徒你心里明镜似的,何必又多此一举明知故问?
但寒雪尽还是毕恭毕敬的行了礼道:“在下才疏浅陋,还有待修炼。”
白柳程知道他在装,摆了摆手,劝道:“无心何必自贬,以你的才识,在我派中当长老,才是屈才。”
“可……”
白柳程直接打断他道:“先别着急回绝,此人可是一出生便结灵丹。”
先天结灵!?
寒雪尽眼底滑过一丝波动,微微一惊,不过只有一瞬,转瞬即逝
白柳程继续道:“此等天纵奇才,无心当真一点不心动?”
寒雪尽沉思了一会。
白柳程见他不为所动,于是又说:“见一面也行啊,尚未见过怎知不行?”
他并未打算收徒,但提到先天结灵,不免还是有些心痒痒。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对于奇才也一样,徒可以不收,但人他想一见。
见一面又不吃亏,若是不好相处回绝了便是。
带着些踌躇犹豫,须臾,寒雪尽道:“可……一见。”
白柳程登时面露邪笑,立马把怀中包袱塞给寒雪尽。
寒雪尽就这么顺手一接。
闯入眼帘的,是一张正在酣睡中,白白净净婴儿的脸。
寒雪尽:“………”
白柳程‘奸计得逞’,笑得合不拢嘴:“哈哈,无心…如何,喜欢吗?哈哈哈。”
虽说寒雪尽遇事不慌,心如止水,但这玩笑开得实在让他难以接受,脸色沉了下来:“掌门莫不是再跟我说笑?”
哎呀,你还不信。
白柳程给他使了个眼色,调侃道:“是与不是,你瞧瞧便知。”
寒雪尽低头垂眸,一手搂着孩童,另一只手双指并拢指尖凝聚灵力,悬空一探。
立马惊了。
寒雪尽双眸微微睁大,但依旧面不改色。
还真感受到他体内那一阵运转不停的灵力。
由于未曾修炼,灵力微弱,犹如细水长流,但灵丹却确确实实存在的。
听闻动静,婴儿揉着眼,醒了。
寒雪尽对上了一双与众不同的双眸。
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婴儿见到面前两根白皙修长的双指,也不怕生,伸手一抓。
婴儿稚嫩的皮肤接触到寒雪尽手指那一刻,他整个人怔住了。
致柔,致软,还有带着些微烫的体温。
寒雪尽那沉稳的心跳,都不由得加快了些。
白柳程又是一喜:“哎呦,你看,他还挺喜欢你。”
寒雪尽:“………”
寒雪尽想把手抽回来,可这婴儿似乎以为眼前的男人正同自己玩耍,眯着眼奶里奶气的笑了起来,露出粉嫩的牙床,乐呵得不行。
这婴儿力气还不小,他也不敢用力。
抽了几下抽不回来,就任由他抓着了。
见他乐呵呵的,寒雪尽神色也柔了下来,自己都没察觉,嘴角趁他不注意,悄悄勾起。
寒雪尽长这么大,除了叶思甜,就再没碰过任何姑娘的手,更别说这襁褓中的婴儿。
不过这种感觉,实在微妙。
他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不喜欢,不讨厌。
不抗拒,不拒绝。
谁知,下一刻,婴儿拽着他的手往下一拉。
嗷呜一口,把手指塞进了嘴里。
寒雪尽:“………”
寒雪尽整个人僵住了。
指尖那不可描述的触感犹如电光火石触电一般炸了起来,从指尖到手臂,再钻进心脏,遍布全身。
他猛一抬头,那张遇事不慌,百年不变的脸,终于还是崩了。
寒雪尽蹙着眉,额头青筋冒起,恶狠狠的瞪着白柳程,一脸憋屈,努力用眼神求救。
白柳程见状眨眨眼,眼珠骨碌碌转了一圈立马侧身,手握成拳放到唇边:“咳咳。”
“掌门!”
白柳程置若罔闻,像个螃蟹似的横着从寒雪尽身边经过:“啊,好像快开饭了。”
“白柳程!!!”
白柳程走得更快了:“啊,我闻着味儿了,好像吃白菜炖豆腐,那个,我先行一步哈,无心你自便。”
……
后来寒雪尽还是把他带回了静雪梨院。
静雪梨院是寒雪尽的住所,位于无边之境后山山顶。
一整片静雪梨院只住了寒雪尽一人。
只因他不喜人打扰。
问他为啥为自己的住所取这个名,寒雪尽会撇你一眼,回答:“与你何干。”
瞎取的,哪有什么寓意。
喜静,名中带雪,又素爱梨花就叫静雪梨院咯。
穿过一片重重叠叠的竹林,闯入眼帘的就是大片洁白无瑕的梨花。
此时日落夕阳,风清云静,火红的云霞为那一朵朵梨花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边,远远望去宛若星光点点。
一阵风拂过,便会落下成片成片洁白无瑕的梨花花瓣,身在此处,宛如冬日里的漫天飞雪,带着梨花独有的芳香。
殿前还有一片池塘,里面用灵力灌养了一大片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池塘表面浮着一层淡淡的薄雾,仙气缭绕,走近了还能看到里面的金鱼在戏耍。
要不是怀里抱着个婴儿,他此刻真想在梨花树下沏一壶茶,再来几卷书卷,好好欣赏这美景。
寒雪尽银牙咬碎,愤愤不已。
越过石桥,忙不迭进屋闭门。
——
自那日起,寒雪尽的生活就被搅得一团糟。
被褥再也没叠过,一尘不染的殿堂被各种孩童玩具,和小儿衣物堆满,还有几盏打碎的琉璃灯。
他存放书卷的静室也一团糟。
整个静雪梨院,所到之处无一幸免。
“吱呀——”一声。
白柳程推开殿门。
脸当场就青了,伴随着孩童的哭声,屋里一片狼藉,还能看到一颗木球骨碌碌的滚过,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怪味,根本无从下脚。
这还是那个花香四溢,一尘不染堪比仙宫的静雪梨院吗?
这分明是鸡窝。
不,这是猪圈!
婴儿撕心裂肺的哭着,寒雪尽则衣冠不整满身狼狈的在里头那唯一一块净土,一手抱着婴儿,另一只手耐心至极的轻轻拍打它的后背来回踱步。
“掌门,他为何啼哭不止?”寒雪尽双目无神的望向白柳程,声音里满是疲惫。
显然寒雪尽昨夜没休息好。
白柳程踮着脚,提起水墨灰长袍,努力避开那些杂物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是不是饿了?”
寒雪尽一摇头,原本便歪的银冠掉了下来,在地上骨碌碌滚了一圈,他道:“我每隔一个时辰便会为他渡一次灵力,应当不是。”
走进一看,寒雪尽披头散发,杂乱的白袍上东一片西一片都有不同颜色的污渍,那双昔日里冷目灼灼的桃花眼现在变得死气沉沉,底下挂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
如若不是亲眼所见,真的难以想象平日里俊美绝伦,颀长挺拔,气若谪仙的寒雪尽,如今却成了这副模样。
虽然俊美不减,但还是太狼狈了。
婴儿哭得厉害,声音都有些沙哑,一怔一怔的,满脸通红,可怜至极。
白柳程又问:“是不是病了?”
寒雪尽又一摇头,有气无力道:“我懂些医理,应当也不是。”
殿门未关,一阵微风拂过,味道好像更重了。
白柳程凑近嗅了嗅,立马蹙眉捂鼻后退一步,不解道:“怎么有股怪味……”
寒雪尽鼻尖抽动,立马反应过来:“好像……”
两人把他放到书案上手忙脚乱解开裹着婴儿的被褥。
一股猛烈的恶臭铺天盖地的袭来。
寒雪尽:“………”
白柳程:“………”
白柳程大皱眉头,整张脸拧成了包子褶儿。
寒雪尽也好不到那去,额头青筋暴起,脸黑得堪比锅底,伸手扣一扣还能扣下二两底灰。
寒雪尽气的声音都变了,怒道:“你不是说按时渡灵力就行了吗!?”
白柳程心虚的不行,额头已经沁出一层薄汗:颤声道:“啊,那个…那个灵力只管饱,不管……额…那个……”
“你现在,立刻!马上!把它!处理掉!”
白柳程立马跑去后殿找来一块干净的棉布,期间还踩到几本书卷。
罪过罪过。
“啊不哭了~不哭了~”
“这是窜了吧……”
“等等……你别动,别动,求你了祖宗!”
“啊啊啊!!白柳程!!!啊啊啊啊啊我要你命!!”
……
啧。
惨不忍睹。
整个静雪梨院回荡着无心长老和无边之境掌门的惨叫。
这是寒雪尽第一次想把他丢掉。
而后向白柳程问起这孩童的名字,白柳程回他。
国主不喜异瞳,声称不详,近日因忙于两国纷争,无暇顾及其他,请无边之境自便。
寒雪尽听后心里五味杂陈,怏怏不悦。
许是因为这孩子的遭遇而感到心怜痛惜,亦或是想到了幼时的自己。
夜露风霜之时,他坐在窗前,抱着婴儿,仔细端详着他的双眸。
寒雪尽伸出手,轻轻柔柔的摩挲着他的脸颊。
我与你一样。
无人心疼,无人在意。
孩童一把拽住寒雪尽的手指往嘴里塞。
寒雪尽波澜不惊,已然习惯。
月光温柔的倾洒在孩童稚嫩的脸上,右眼乌黑闪亮,炯炯有神,左眼流光溢彩,宛若星辰。
看底子,这孩童以后定是个俊美的小公子。
怎会不详?
一朵梨花落下,缓缓飘来,寒雪尽把手抽回,摊开手,稳稳接过。
一朵小小的五瓣梨花躺在他掌心,带着些清香,梨花洁白无瑕,一尘不染,如同怀中孩童的肤色。
寒雪尽眼底闪过一丝灵光。
月尘。
国主姓沈,那便先赐字月尘。
以后便唤你月尘罢。
沈月尘。
星光点点,夜风微寒,寒雪尽搂着沈月尘起身合上了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