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李可乐一路上跟个苍蝇似的没完没了的嗡嗡嗡，程锦不搭话，他一个人也能唱一出大戏——

　　“我有个朋友是搞装修的，要是你觉得装得不好，可以拆了！有兄弟我在，你完全不需要有后顾之忧！我朋友他……”

　　“嗳对了，你家有没有家政阿姨之类的？我跟你说，这年头请家政可要长心，我一朋友他……”

　　家里什么都没有，熊孩子倒是有一个。程锦心道。

　　也不知道他走了没有。

　　——他会久留吗？

　　袁因当然不会久留，毕竟他也没什么理由继续待下去。

　　他把餐具都仔仔细细的洗干净了放在桌上，正准备走，余光瞥见茶几上摆着程锦看书用的签字笔和笔记本，便走过去，小心翼翼的撕了一张，一笔一划的写字。

　　——他上次这么认真写字，还是在初一写征文呢。

　　不过哪怕他再认真，字写得也歪歪扭扭，就是个小学生水平。再一看程锦本子上记录的句子，字如其人，没有什么金钩银环，显得大气温柔。

　　”人比人，气死人，”袁因歪歪脑袋，“——这话也不对嘛，为什么我和程锦比，越比越喜欢他呢？”

　　窗帘被风吹起，被阻拦的光线又张牙舞爪的闯了进来，袁因看了眼阳台，眯着眼睛笑了

　　——送你一个小礼物。

　　李可乐像霜打的茄子，嘴皮子功夫都被晒得使不出了，没精打采的举着伞，“好远啊……坐了这么久的车，还要走这么远的路，到底在哪栋楼啊，当初我为什么买这么远……”

　　程锦脸上出了一层薄汗，亮晶晶的，他看了李可乐一眼，“‘走这么远的路’是指小区门口到这里吗？一百多米是挺远的——我住最里面那栋。”

　　李可乐闻言，头都耷拉下来，一步一晃的走着。他没精打采，程锦倒是得了安宁，一路上难得心平气和。

　　一进门李可乐就满血复活了，嚷嚷道：“你走的简约风啊，不过也太简约了吧！一点儿装饰品也没有。哎，果然是男人，白瞎了我这好房子。我跟你讲……”

　　程锦没那心思听他侃大山，他正看着桌上干净的碗勺愣神呢

　　——袁因竟然走了么？

　　——他果然走了么？

　　他想起昨晚袁因的黏糊劲儿，笑了，也对，没什么理由留下来。

　　他看了眼侃侃而谈的李可乐：“再吵，关空调，我可不怕热。”

　　李可乐特别怕热，夏天不开空调基本等同于自杀，当即讪笑道：“好好好，不关空调，什么都好说……不就闭嘴吗？”他对着嘴巴做了个拉上拉链的动作，含糊道：“我闭嘴，闭嘴……”

　　他很快把这事儿抛到九霄云外去，大摇大摆的参观着房子，嫌弃道：“啧，这房子给你还真是白瞎了。我跟你说，我那房子……”

　　他说着，随意推开了一间卧室的门，剩下的话就卡在喉咙里，不信邪的关上门又看了一遍。他表情扭曲了一下，抬脚去看另外两间卧室，整个人都恍惚了，“不是，程锦，三间卧室，一张床……那我睡哪儿啊！”

　　程锦喝了口水，从容道：“两间卧室，还有沙发，随便选。”

　　李可乐咬牙切齿道：“去你的！你干嘛不告诉我！”

　　程锦看了他一眼，给出了非常经典的答案：“你也没问我。”

　　李可乐气呼呼的拿着背包就要走，“我睡宾馆去！你个没良心的！”

　　忽然的一声雷鸣把他整个人吓得一激灵，跑到玻璃窗那儿看了看——天边聚拢了大片铅灰色云朵，笼住了几乎所有的光线，只有闪电大咧咧的刺透厚重的云层。

　　李可乐讨厌雨，一碰上下雨天就不愿意出门儿，哪怕是毛毛雨也不乐意。他摸了摸鼻子，讪笑：“还是不走了，你看着天儿……这雷阵雨下起来不是人受的——你这沙发也太小了……我选左边那间，那边的地板看上去睡着舒服点儿。”

　　嗡嗡的雷鸣持续了一阵儿，便开始下雨，盛夏的雷阵雨来得气势汹汹，噼里啪啦的打在玻璃门上，一阵好响。

　　狂风席卷，吹得玻璃门都哐哐作响。

　　程锦家里太过简约风，连台电视都没有，李可乐摆弄着手机，无聊得磨皮擦痒。他看了眼电光闪烁的窗外，大声道：“果然下雨了啊，还好我没走。我跟你说，这种天的雨一下起来就特别大，我有一次……”

　　程锦正在上厕所，裤腰带都没系好就从厕所跑了出来。李可乐抬头，只看见一个人影闪过，吓得他赶紧站起来，跟在程锦后头问：“诶，你干嘛？”

　　程锦没理他，把玻璃门打开了，外头的风雨便急不可耐的冲进来，扑了两人一脸。李可乐连忙把大半身子藏在玻璃门后，扯着嗓子问：“你干嘛啊你！”

　　程锦弯腰，把那盆玫瑰抱起来。地上积了一层水，花盆又太重，他抱起来时险些滑到。李可乐眼疾手快，闪过来扶了他一把，饶是这样，程锦的脸也被花茎上的刺划出了几道小口子。血刚流出来，就被呼啸的风雨吹散了。

　　程锦浑身湿透了，衣服裤子黏在身上，勾勒出颀长匀称的身形，水滴滴答答的落下来，很快就在地上积成了一滩。他略长的头发湿哒哒的黏在额角，脸上的小口子被雨冲得发白，格外的好看。

　　李可乐没心情欣赏“帅哥の湿身诱惑”，没好气儿道：“你吃饱了撑的啊！这么大雨跑出去，为了盆花儿？你说你是……”

　　玫瑰只剩一朵了，仅剩的那朵玫瑰被雨一冲，越发显得萎靡，要落不落的。

　　程锦没理他，他里里外外找了一圈儿，没找到丢的那朵玫瑰。

　　或许是被雨冲走了，他想。

　　他拿毛巾把玫瑰上的水擦干，余光瞥见在花盆里有一朵白色物体，有些疑惑的皱了皱眉，伸手拿了出来

　　——纸折的玫瑰，粘上了泥土，还被泡涨了，幸好他动作轻，才没把纸玫瑰弄碎。

　　玫瑰是谁折的，不言而喻。

　　程锦盯了半晌，忽然笑了，轻轻的把纸玫瑰放在茶几上，看了一眼气冲冲的李可乐，“谢了。”

　　李可乐剩下的编排就被这两个字堵住了，他摸摸脑袋，“哎呀，都是兄弟，我不帮你谁帮你？我爸从小就跟我说……”

　　程锦不住的去看那朵纸玫瑰，耳边李可乐的自言自语也显得不那么聒噪了。窗外的雨还没停，越下越大，越下越狂，他多年寂静沉郁的心，此刻却像是雨后洁净的窗，不留一片尘灰污渍，只倒映出明丽的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