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
高启兰仅剩的尊严拦住我。
我无力多问,血气在喉,脑中一片白茫茫。学习医学,略知心理,原来人脑居然真的有自我保护之机制,感恩它护得我一个体面,仍唤一声嫂嫂,努力收拾一线和睦的高家氛围。
高启兰,你要明白,你要走出来。
她是你嫂嫂,你们要彼此珍重。
可是我终究是低估了年轻的爱情。
她也是。
我载着满腔思绪返校。
踏入校门仍在晕眩。唏嘘得近乎落下泪,我一腔热血考取学位,得偿所愿回到京海读书,没想到孤注一掷竟然是如此结局。
生命真是,真是一出戏剧。
太坏了。
我本渴求忙碌,要导师将我的悲伤榨干,没有缝隙。
这次我是真的躲着她了。
可是导师瞥我一眼,露出金黄的牙齿,整齐地送我离开了。他要我好好休息。
我最后的指望也没有了。
酒精。
好东西。
我意识到我大抵酗酒了。
刚开始我选气泡啤酒,咕嘟嘟灌下一大口,苦钻到喉咙,又有气体翻腾。啤酒还给我以二十岁女青年的豪迈姿态,掩着青春的皮囊粉饰我颓败。
后来我就不在乎了,劣质的白酒,高贵的红酒,甜甜的果酒。我并不在乎。
我酒量很差,活到现在万般谨慎,生怕无意喝多,使别人有机可乘。
现在这特性却使我感激。
喔。原来容易晕醉竟然是这样的幸福。
酒醉的梦里只有无边无际的快乐。还有她。
她叩门的时候我窝在宿舍的小小铁凳上,脚下整整齐齐地码着五颜六色的酒瓶。飘飘然,眯着眼看她一脚踢开宿舍摇摇欲坠的门。
又是一个梦。
是不是。
你怎么变成这样子了?小兰!
她愠怒。对谁?对我?
我只知道在梦里眼眶发热,抬头问梦中的玫瑰。
书婷。我爱你,是那么大的罪过吗?
罪过到使我不再敢见你。
怪不得有人从此不敢看观音。我岂止不敢看观音,我想都不敢想。
京海大学硕博连读资格的高启兰竟然如此脆弱,为逃离日日思念的她竟麻痹在酒精中。
发什么疯啊!你发什么疯!你看看你自己的样子!
哦,她竟然捏着我的下巴朝我吼。她第一次向我发火。
我对她也如此重要,值得她向我发火。
二哥说高家没有正常人。他没有诓骗我。
我重重的脑袋向下点,去吻她的手心。
这是错误吗?
你告诉我这是错误吗?
陈书婷从来不做犯险的决定,是不是?已经够难了,是不是?
我以为我的声音该是嘶哑的,可是它们从我的胸腔里发出来,翻滚着五脏六腑的痛,与大脑共鸣。
它们那样沉,那样重,我每说一个字都费尽气力。
梦里的女人忽然笑了,她很如玫瑰,暗红丝绒上衣,流光幻境般,伸出不娇嫩的手来抚我。
她的笑也玫瑰,缓缓盛开,开出一派清癯绝俗。
你太笨了,启兰。
我又感觉到额顶温热柔软。
原来玫瑰花瓣也会抵在我的额顶,絮絮道她的爱。
你是不是太笨了。可能我想和你撒个娇要你安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