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逢尔(中)

而且不仅知道，她也是这里的常客。

雾起得越发浓了，四野皆迷茫。却仍能隐约看出些戏楼的影子和那牌匾上“故年楼”三字。

此时大门半掩着，里边黑得让人看不真切。

有些细微戏曲声和叫好声透过珠帘传出来，那声音听着沉闷且不真切，好似隔着千层水波荡漾而来。与雨水声交鸣和映，却自带三分诡异。

秦梦安皱了邹眉，且不说故年楼平日里是极亮堂的。却也因其特殊构造而闻名，曲音能传遍四方，绝不可能如此沉闷。

可那人却挑帘进去了，甚至朝她勾了勾手。

秦梦安 眸光亮了亮，随及一脚踏了进去……可进去后又是另一番场面了。

只见得烛光摇曳，淡淡酒香环绕其间。台上戏子水袖轻遮面，媚眼如丝，映着独火，唱声婉转似鸟音。台下宾客叫得好雀跃，躁动不已，乐在其中，掌声震耳如雷鸣。

而方才那人，早在她进来时就不见踪影。

秦梦安此时正坐在席位上，手边摆了酒菜。她闻着那酒香心里欢喜了些，那正是她平日最喜爱的桂花酒。

但她没有碰。

这里实在是诡异到了极点。台上戏伶舞姿僵硬，嘴边始终勾着一抹笑，表情从未有过变化。就连方才的遮面，也是在尽力掩着这僵硬到有些可怖的笑。台下的宾客就更瘆人，个个都有头无脸，甚至衣物佩饰都如出一辙，可不就是棺材辅子里的纸人嘛。

那些人声响在耳边，听得人不寒而栗。

但秦梦安不一样，她从小便是被吓大的，想找她索命的怨魂不知有多少。

对于此番场景，她只是笑了笑，然后便悠然听起戏来。-只手下意识在身上摸了摸，却没摸到那把折扇，心下微动。

烛火轻巧地勾勒着她的发梢，整个人都明艳起来。

只见她杏眼微垂，眼帘轻卷，遮了些瞳仁，眸子如墨翻涌。她似在听曲，却不陶醉，与身外喧嚣格格不入，但又巧妙地融合在其中。

些许记忆涌入脑海，她倒是想明白了。定是昨夜醉酒，一时不防，入了梦中，便着了孤魂野鬼的道。

她都不知多久没作过梦了。

淡淡的桂花香在梁柱之间弥漫纠缠，似断又连，酒香醉人。″客官″们虽没有脸，动作姿态之间也透着醉意，脚步飘忽虚浮，如踏云端。

怎料得意过头，竟不愖撞到了秦梦安的手，连带着酒壶一起打翻。

秦梦安没有刻意去拦。

就听得瓷器落地“啪”的一声脆响，原本在这喧闹中是极小声的，几乎不可察觉。可就是这一声使得整个台下一片寂静。

所有纸人停下手中动作，就着僵硬的动作扭过头看她。 他们没有五观，感觉也偏弱，但听力异常灵敏，听到那动静之第一时间就围了过来。

那戏子并末停止唱曲，声调凄婉悲凉，顺着朦胧的听觉入耳，平添几分诡异；她也没有动，仔细听着，不打断，也不享受。

……待到戏幕落下，才听一道幽冷地女声传来。

“你是秦家人。”

这是陈述句，没有怀疑的成分。

但秦梦安还是死皮赖脸的耒了句“你认错人了。”随及望向那堆纸人，挑眉一笑，“而且你以为这些东西，能把我怎么样？”

那戏子并未开口，声音从四面八方朝她袭来。

“秦家人都该死。”

还未言罢，纸人们就巳朝她扑来，她虽嘴上逞强，但身体却灵巧一躲，施了轻功便朝门外奔去。

然而这里布了结界，只进不出，有来无回。秦梦安撞了结界，回头一看，那些纸人已逼至眼前。

她眼中没有一丝惧意，满是嘲讽。一道钤音从远处传来，整个人凭空消失在戏楼中。

……可惜啊，时辰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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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舍里。

秦梦安蓦然睁开眼，挂在床边的请魂铃一直响个不停，吵得她脑仁疼。待她清醒了些，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忙起身去卜了一卦。

那卦象与梦中如出一辙。

忽听一阵惊雷响，树影飘摇凌乱。一道雷就这么打在屋外桃树上，花落遍地。不多时，天公便落下泪来。

她在房内找了找，才发觉竹扇落辅子里头了……还来不及多想，她便迅速拿伞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