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怜一回到上天庭就去了神武殿,先是处理完小裴一事,后君吾又屏退其他神官,让他和风师青玄去鬼市秘密探查。
但去鬼市可不容易。两人不知道路,便在坟地等了许久,好不容易等来几只去鬼市的鬼。来到鬼市后,谢怜发现他与风师青玄失散了。
没办法,他只能自己走走看了。走着走着,他来到了一座偌大的红色建筑之前。
这建筑可谓是气派非凡,乃是富丽堂皇的大红之色。比之天界行宫也分毫不差,只是失之庄重,却多三分艳色。难能可贵的是,华丽而不浮夸,艳丽而不艳俗,颇富品味。
门前人来人往,门内人声鼎沸,极为热闹,细听细看,这里似乎是一家赌坊。
他本来该离开去找师青玄,可鬼使神差地,没走几步,他又回过头,走了进去。
谢怜往里走,一个戴着笑脸面具的小鬟迎了上来,笑道:“这位道长,进来玩儿吗?”
看着那张眉目弯弯的笑脸,谢怜心中一热,不由自主露出微笑,道:“我身上没带钱,可以只看看吗?”
通常进店里说这种话的都是要被人轰出去的,可那小鬟却嘻嘻地道:“没带钱没关系呀,在这里玩的人,赌的都不是钱。”
谢怜跟着小鬟边走边四下大量。那小鬟袅袅挪挪的在前行着,把他引到最大的一间屋子里。谢怜刚进去便听一个男人道:“我赌我一只手!”
屋里有一张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长桌,围观的人太多,谢怜止步不前,忽然他听到另一人道:“不需要。别说一只手,便是你这条狗命,在这里也一钱不值。”
这声音懒洋洋的,谢怜一听,心便忽地一提。
比他记忆中的稍低沉了些,但正因如此也更加悦耳动听了,即便是在四周围观的嘻嘻哈哈的笑声中,这声音也清清晰至极,穿透了人声鼎沸的赌坊,直击入他耳底。
他抬起头,这才发现,长桌之后,有一面帷幕而帷幕之后,隐隐能看到一个红色身影,闲闲地靠在一张椅子上。
谢怜在心中轻唤了声:“三郎。”
他这句话虽包含轻蔑之意,极不客气。花锦侧目看向那人赌桌,那男人戴着面具,两眼暴凸,爆满血丝,嘴唇发青,虽然是个活人,但比在场的鬼还像个鬼。他双手轻轻压着桌上一个黑木赌蛊,憋了一阵仿佛豁出去了,道:“那……那为什么刚才那个人可以赌他的双腿?”
帷幕前一名女郎笑道:“刚才那个是神行大盗,他一双腿走南闯北轻功了得,所以才值得做筹码,你既非巧匠亦非名医,你的一只手,又算得了什么呢?”
那男人一咬牙,道:“那我……我赌我——女儿十年寿命!”
花城笑了一声,道:“行。”
谢怜生生挤进了里三层,不知是不是错觉,这一声“行”里,他听出一缕森寒之意。
高台上, 花锦从花城的椅子后走出,她想下去玩玩儿,于是她看向花城,待花城点头便走向那人。
花锦故意走的很慢,每走一步大堂便安静一分。等她走近,长桌旁的女郎娇声叱道:“双数为负,单数为胜。孤注一掷,死亦无悔。请!”
桌上的赌蛊迟迟无人动,花锦微怒道:“你摇赌蛊啊,我只是替我哥来看看。”
那男人颤抖着手拿走赌蛊,一阵乱抖,双手紧紧扒着赌蛊,一阵猛摇,骰子在赌蛊里乱撞的声音清脆。良久,他的动作突然停止,一片死寂。
过了许久,这男人才很慢、很慢地撬起赌蛊的一角,从缝里偷看了一眼,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突然一瞪。
他猛地掀了木蛊,欣喜若狂道:“单!单!单!我赢了!我赢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赢了!我赢了!”
为在长桌旁的众人众鬼想看到的可不是这样的结果,均是“哼”的一声,拍桌起哄,大为不满。一名女郎笑道:“恭喜。你的生意,马上便会好转了。”
花锦也道无聊,回到红幕后,在另一可椅子上坐下,看着那男人又开始赌她女儿的寿命,笑道:“这个爹丧心病狂,来这卖女儿来了。”
随后她又道:“诶,哥你不会卖我吧?”
花城一挑眉,道:“等哪天心情好就把你卖了。”
“……”
另一边,谢怜又往前走了一步。这时忽然一人拉住了他,竟是师青玄,他小声道:“太子殿下,你怎么在这?”
谢怜道:“我随便逛逛进来的。大人你又怎么在这里?”
师青玄道:“我与另一位神官约在了鬼市最繁华的地方,这鬼赌坊流量极大,就是鬼市里最热闹的地方,可巧你也逛进来了,不用找真是太好了。”
回头那男人还没开蛊,双眼翻白,念念有词。谢怜道:“这人赌这种东西也行得通吗?天界不管?”
师青玄想了想,道:“行得通。鬼赌坊的规矩是你情我愿,敢赌敢赔,鬼市又是花城的地盘,天界管不着啊!”
看来花城的势力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大。桌上的男人似乎是终于鼓足了勇气,把毒蛊打开了一条缝,结果马上就要揭晓了!
谁知,正在此时一人突然抢出,一掌把那黑木赌蛊拍了个粉碎。
这一掌不光打碎了毒蛊,把那男人盖在毒蛊上的手也拍碎了,连带整张桌子也裂了一条裂缝,那面具男捂着骨头粉碎的一只手在地上乱滚大叫,众鬼也纷纷大叫,有的才叫好,有的在惊叫。
那人出了手,道“岂有此理,真是看不下去了,你求饶华富贵一就罢了,你求的却是别人暴毙?你要赌,有本事你拿自己的命来赌,拿你女人的寿命和姻缘来赌,简直不配为男人,不配为人父!”
这青年剑眉星目,英气勃勃,未着华服,却不掩贵气。这不是郎千秋又是谁?
看到他被破坏大大松了一口气,随即又双双露出惨不忍睹的表情。
花城轻笑一声,悠悠地道:“到我的场子上来闹事,你胆子倒是大得很。”
谢怜的心随着花城的笑声一悬。这少年和他在一起时便经常笑,到现在谢怜已经差不多能分辨出来什么时候才是真心,什么时候他是嘲讽,什么时候他就是动了杀心。
郎千秋转向那边:“你就是这赌坊的主人?这什么鬼地方,乌烟瘴气,群魔乱舞,进了这种地方还会有人性吗?”
花锦笑道:“来这的本就不是人,要什么人性?”
花城懒洋洋地道:“开赌坊,讲的是公平,要什么人性?想求公平,就来鬼赌坊,想看无耻,才去上天庭。”
此言一出,群鬼欢呼,而谢怜和师青玄听到“上天庭”,心道大事不妙。
暴露了!
花城五指并拢,微微往上一抬。
这一抬郎千秋整个人忽地悬空而起,浮在了赌坊大堂的天花板之上。
谢怜头疼地道:“这下麻烦了。”
大闹赌坊的不速之客被锁住了,众鬼聚成一堆,对上方的郎千秋指指点点,哈哈大笑。郎千秋脸气得发红,暗暗使劲想挣脱那无形的束缚,底下不时有鬼跳起来想去戳他,还好花城把他悬得极高,不然可丢脸了。
花城笑道:“今天抓到这么个玩意儿,你们拿去玩儿吧。谁运气好赌到一把大的,谁就拿回去煮了吧。”
随后,大堂内欢呼不断,尖叫不止:“赌大小!赌大小吧!点数最大的,把他拿回去煮了!”
“哎呀呀,这个小哥看起来很补的样子,嘻嘻嘻嘻……”
“让你不知道在谁的地盘上闹事!”
眼看那边赌得热火朝天,师青玄在这头走来走去,急的甩手:“怎么办?我们要上去把他赌回来吗?还是直接开打?”他马上又否决道:“不行,鬼赌坊里不能硬来,一切都只能以‘赌’决胜负。这群妖魔鬼怪尚能守这规矩,怎么能由我们坏了?”
谢怜道:“风师大人,你手气怎么样?”
师青玄道:“当然是时好时坏,手气这种东西,哪有定论?”
谢怜道:“有的。比如我,我就从来没好过。”
师青玄道:“这么惨?”
谢怜沉痛点头,道:“我掷骰子,最多二点。”
师青玄眉头一皱,马上有主意了,拍腿道:“不如这样,既然最多二点,那你跟人家比谁掷出来的点数最小。肯定没人能比你小了”
他走到长桌旁抓来两个骰子,先试着掷了一把 心中默念:“小、小、小。”掷完之后,两个人凑过来一看——两个六点。
谢怜:“……”
师青玄:“……”
谢怜揉着眉心道:“看来,点数的大小会随着规则的改变而改变,但运气的好坏不会。”
师青玄也学着他的样子揉眉心,道:“要不我们还是直接开打吧。”
这时,花锦再次走出红幕扬声道:“安静!”
她一说话,众鬼立即止息,安静至极。
花锦道:“规则改变一下。”
众鬼纷纷道:“城主和小城主就是规则!”
“改成什么样?”
花锦道:“我哥说他今天心情好,想陪大家玩儿两把。大家可以和他赌,赌赢的人就可以带走上面这东西,无论蒸还是煮,抑或煎炸炒腌,全凭赢家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