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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梅

作庸

五 

“带过来?”迟原冷冷的睨了他一眼,又问他,“带过来之后呢?”

这时候娄星才觉得自己的确鲁莽了,这些日子他被找剑的事折磨得不像样,脑子竟然也这么不灵光了。

他想,要是把人带过来以后,拷问或是质疑,似乎都不合乎礼数,那人可能只是单单与宋予安相貌相似罢了。

娄星咽了口口水,神情有些紧张:“属……属下鲁莽了。”

不得不说,旁边站着的其他人都可以感觉得到,他们之间的的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

“星儿,你的办事效率可是越来越低了,让你找把剑,这么久了,你给我找到了吗?”

“尚未,但……”

“那就等什么时候找到了再跟我说,成事不足……”

话没说完,向楠便匆匆赶到了。

他身后的家仆托着一个箱子,微微躬身,向楠头低着,等着他们说完话。

“你干什么?” 迟原直接略过娄星问向楠。

娄星默默的走到一旁,低着头。

向楠摆摆手,身后的家仆立即心领神会,低头走上前来,将手中托着的长盒打开,里面的东西便呈现在了众人面前。

老太监整个人都被长盒里的那把剑吸引了,他神情有些恍惚,喃喃道:“图寒灵剑……”

他求证般看向迟原,“陛下,这剑是……”

“不错,是图寒”,迟原往下走了几步,他指着向楠,“娄星,和你留下,其他人都退下。”

于是一行人规规整整的离开了这里。

“这把剑前些日子还在我这里,”迟原缓缓开口,“你知道我想知道什么,向大人?”

“那是自然,陛下,这把剑啊,是臣前几日经商偶然经过邻国时,见有人打劫滋事,心里想着前去调解一番,可不料领头的那人忽的掏出一把剑来。臣见那剑啊做工甚是精妙,像极了当年宋予安公子名动宗都的那把‘图寒’,于是臣便与那人商量高价买下了这把剑,还未经名家品鉴便急于进献于您。”

向楠说谎时,语气极其稳定,就好像这件事的真相就是他说的这样。

向楠毕竟是久经商场的人,心思缜密,也没这么容易把内心的想法透露出来,但是,这个迟原,他不曾深知,只知道,与他有过交道的人,都说他心情阴晴多变,喜怒无常,是个不好糊弄的角色。

“呵……”

迟原没有多看那木盒中的剑一眼,反倒是十分玩味的看着向楠。片刻后,他收敛了几分脸上的笑容。

他周遭侍弄他的娄星善于察言观色,见他这副神情,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出。

如果迟原仔细看看的话,可以清楚的看到,向楠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一层细汗。

“向大人,希望你,不要骗朕。”

“下臣不敢。”

迟原冷哼一声,脸上还是带着虚伪的笑容:“行了,你退下吧,待朕好好看看这把剑,若真的是图寒剑,该得的赏赐朕自会差人送到你府中,记住你跟朕说的话,没有丝毫隐瞒。”

他又笑了,那笑如一把明晃晃的利刃,谁也不知道会刺到谁身上,其他人只能安分守己,自求多福。

——

待到向楠走远,大殿里又恢复了沉寂,之前宾客们的欢声笑语在此刻彻底终结。

娄星又跪在了地上,他低着头,双手撑在地上,像一个罪犯一般,沉默的等待着迟原的审判,可等了一会儿后,没有等到他想象中的迟原的暴怒,他听见迟原轻轻的说:

“宋予安的图寒剑名动宗都,以剑法高超为人们所知,”他拿起那把剑仔仔细细的看了看,“这剑虽无主,但又怎么会叫一个打劫狂徒召唤了去?”

“陛下,您是说向大人的话里有隐瞒?”

“不是隐瞒,”他眼神阴翳,一字一句的说:“是从头到尾没有说一句真话说给朕听。”

迟原舒了口气,神情变得温柔起来,用手指摩挲着剑。

“星儿,你知道欺君之罪当如何定罪吗?”

娄星回忆了一下,随即开口道:“欺君者当游街示众,继株连九族”,兴许是漏了些什么,他又加了句,“修行者生刨金丹,后定罪。”

“只有这些吗?”迟原看起来似乎很不满,勾唇笑了笑,“朕认为,犯了欺君之罪的人,应当好好活着,活着,看着亲人受罪,含恨而终。”

娄星抬着头看着他问:“陛下的意思是……”

迟原满意的点了点头。

娄星垂下头来:“是,属下马上去办。”

娄星起身正准备离开,迟原叫住了他。

“朕记得,城东有个老道士,可以分辨物件上遗留的法术气息,追根溯源找到施法人,是吗?”

“是的。”

“明日召进宫来。”他无趣的摆了摆手,便吩咐娄星退下了。

寒夜苦冷,腊梅绕枝头开放,迟原穿着一身绛色的龙绣长袍,提着一盏灯走在过道上,灯笼里的蜡烛忽明忽灭,他径直走到了西水宫,打开了尘封已久的大门,刚推门进去,一阵灰尘扑面而来,他掩住口鼻,继续往里走,来到内殿熟悉的寝宫,推门进去,却是与外面全然不同的景象,干净无尘,还有丝丝玉兰花香。

寝宫正中央摆着一副水晶棺材,晶莹剔透,他走近棺材,看着里面的人,手不自觉的抚了上去,却看见里面躺着的人,嘴角和右脸颊部分皮肤已经腐烂了。

“还是留不住你吗?”迟原的声音有点沙哑,他终究还是没忍住,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大火灭了后我把你的尸体救出来,找了无数无数的高手为你修复尸体,将你封存在这棺材里,说是可以永葆尸体不腐,但是你……还是要走了吗?”他越往后面说声音越哽咽,直到说不出话来,闷声痛哭。

在这无人的地方,只有他和宋予安,眼见着他的离去,自己却无能为力,迟原,这个人间君王,第一次哭的像个孩子。

宋予安永远不会坐起来为他擦拭泪水了,他就那么躺着,毫无生气的躺着。

也许只有在无人的时侯,迟原才敢把自己的心情表露出来,没有一点点君王的架子。

起码他可以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的说想宋予安,但是宋予安永远也不会听见了。

次日,娄星前往城东门寻找那个老道士,沿途到处找人打听,可奇怪的是并没有几个人知道这个人,似乎这个人从未出现过一样。

他走到了一座看起来很破烂的屋舍,屋旁野草横生,树木长的蔫蔫的,仿佛即将枯死,整体看起来荒凉衰败,不像是有人住的地方,但娄星找了这么久都没找到那个老道士,还是不甘心的问了句“有人在吗”,均无人回应。

正在他心灰意冷准备返回时,一个书生气的男子从屋舍里走了出来叫住了他。

他手里捧着一卷书,眉目如画,身形清瘦,穿的十分简朴。

实荣殿,娄星跪着向迟原汇报了情况,迟原眉头一皱,一副很不悦的样子。

“你是说,没有找到老道士?”迟原直接果断的只问结果。

“是的,属下无能。”

“你很骄傲吗?知道自己无能还敢说?”

娄星:“……”

迟原看着那个被娄星带回来的站的笔直的书生,不知道说什么,索性叫娄星给些银子给人家打发走,可没想到那书生犟着不肯动。

“陛下差人请在下来,所欲何为?”他衣袖一挥,“为何在下什么都没做就让在下离开?”

“我的侍卫找错人了,我找的是一个老道士。”迟原露出不是很想搭理他的样子。

书生眉头一皱问:“老道士?”

“你知道是谁?”娄星的语气稍微有些激动。

书生向迟原一躬身,答道:“陛下要找的,正是在下。”

迟原看着眼前的人,头发乌黑,脸上没有一丝皱纹,腰肢纤细,眼神明亮坚定,说话也铿锵有力,哪里有个老道士的样子?

他半怀疑半相信的问书生:“朕听闻阁下知晓一种追踪之术,查清法器上最后的法术残留属于谁并且追踪到此人,是吗?”

原来是为了这个,书生心想。

“这个在下自然是会的,不过”,他语气一顿,“这种法术是有一定的范围规定的,只能在方圆十里内使用,若施法者离得较远,便查不到此人。”

“方圆十里,那不就等于没用吗……”娄星忍不住了插了句嘴,就被迟原一个恶狠狠的眼神给瞪了回去。

“叨扰先生了,请问先生姓甚名谁?”迟原笑着问他。

老道士还是面不改色的说:“我姓方,名言。”

传闻大沅国中有古术,可永葆人青春,保持修为不断。此古术在多年前已经失传,难免有偷偷知道修炼了此术的人,修炼此术,需本人心性纯良,未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反则在修炼时,内心一点点邪恶的心思都会打断进修,导致全身灵力倒流,乱冲,经脉尽断,最终人会爆体而亡,当然,这只是传说,真正修炼了此术的人少之又少,两只手都可以数的过来。

虽然不肯定,但是有求于人,迟原对这位方言先生也多了几分尊敬。

“方言先生,朕想邀你留住皇宫,有事相求于您。”

方言的表情终于变了,从冷冰冰的变得舒缓起来。

“陛下是要在下在这里留多久?在下还要回家中,打理一点事情。”

娄星听到这里,嘴撇了撇。

他心想,家??那玩意儿像茅厕一样的地方叫家?

您老可真棒。

“那自然不会扰了先生您,小住罢了,等事成,朕自会差人护送您离开,或者,您可以先回去处理您的事情。”

方言听到后点了点头,似乎是同意了。

“那好,”他转头看向娄星,“星儿,你带方老先生找个住处,尽量安置在西水宫附近。”

“属下领命。”娄星从地上站起来,一改之前轻佻浮躁的态度,恭恭敬敬的扶着方言的一只手,还一边轻声说:

“老先生,您慢点儿走……”

方言衣袖一挥,轻松挣脱了娄星扶着他的双手,一脸嫌弃的说:“在下仅花甲之年,还未到走不动路需要人扶着的程度,谢了,不需要。”

随后坦坦荡荡的走了出去,娄星愣在原地,下一秒反应过来,赶紧去追方言。

迟原看着这两个人你追我赶的,摇了摇头苦笑,他长长的叹了口气,坐到了龙椅上,用手撑着头,闭上双眼休息。

他现在很累,他只想休息。

——————

“你说什么?!”宋予安瞬间暴起,双手拍着桌子,神情十分激动,他看着向楠。

“你激动什么?成个什么样子。”向楠一脸不满。

“好,好,好,我不激动,不激动……”他慢慢坐下,拿起面前的茶杯喝了口水。

“初竹,我先不提你缘何能召来图寒剑,你先回答我,为何我一提到陛下,你便这样激燥?”

向楠微眯着眼看着他,透出一点儿危险的气息 。

宋予安没有注意到向楠的眼神。

“或者你可以直接告诉我,你是谁?”

宋予安的心跳,在那瞬间仿佛停了一刻,他脑子里在极速运转,想着如何回答他的问题,其实他更想知道的是,向楠怎么会发出这样的疑问。

“我是向初竹,您的儿子。”宋予安冷静的说着。

向楠似笑非笑,他的手指不断摩挲着杯子,显然一副不相信的样子。

“好啊,你是向初竹,初竹是你的小字,那我且问你,你名什么?”

“再或者,我问问你,那日你前去皇宫,还记得自己遭遇了什么吗?”

见宋予安不说话,向楠冷静的说:“没关系,你可以慢慢想。”

宋予安此刻只感觉口干舌燥,说不出话来,片刻后,他的神情冷静下来,面无表情的问:“你是如何知道的,知道我不是向初竹。”

他没有像之前一样称呼用“您”,而是用的“你”,向楠听到他这么说,冷笑了一声。

“很简单,第一,初竹他怕生,从来不愿外出,更不用说随我去赴这种宴会了;第二,他每次看到我都是一副瑟瑟缩缩的模样,从不敢与我对视,尽量避免与我过多的交流;最后,你应该可以感觉到吧,他体内的灵力非常充沛,我当然也知道,但是你不知道的是,他虽天资优越,却惰于修习,更不用说召唤类的高阶法术了,那他是如何召唤来图寒的呢?”

“看来你很早便怀疑我是谁了,那你为何不早早的揭穿我的真面目呢?”宋予安有点怒了,感觉自己像是被人耍了。

“你……”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是宋予安是吗?”

宋予安冷哼一声,完全是另外一个人的神情,他问 :“那你现在要如何?是说知道我是宋予安,把我交给迟原吗?”

向楠看着他,眼睛里露出了完全不同于之前的神色,复杂得让人看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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