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厮杀之声稍作平息，谢衍悄声无息地从一处小门进了江家校场。
此时已是深夜，皓月当空，但江家校场却不复往日的欢声笑语。到处都是惨嚎之声，平日里整洁干净的校场上躺满了尸体，残肢遍地，紫色校服与炎阳烈焰服交错，仿佛那地狱之火。
此时校场上已经不见活人，前方待客大厅里灯火通明，怒斥和兵刃相接之声相继传来，想来那里成了新的打斗之地。
谢衍看着这仿若人间炼狱的地方，眉眼稍垂，却是一片平静之色。
他走动于尸体之间的缝隙，路过无数睁着眼睛死不瞑目的人，不见半点动容。
待快走出校场之时，谢衍见到了一个熟人，正是今日与他一起畅玩又赶回来支援的那名江家子弟。
此时他倚着门梁，低着头，手撑着长剑，已然了无声息。
谢衍终于还是叹出了声。
“风萧萧兮易水寒啊……”
虽然悲壮，但这也算是他们求仁得仁了。
谢衍绕过了他，继续往那最为喧闹的地方走去。
……
“我之存在，不可见兮。”
……
谢衍站在窗沿外，透过破损的窗户看过去。
厅内纷争已然停止。
那位骄傲的虞夫人单膝跪地，一手撑着剑，一手按着地，一向扬着的头颅已经垂下，浑身浴血。
旁边是一个相貌堂堂的男子，整齐的发髻已经散乱，发丝被血液黏在脸上，狼狈至极。他用剑撑着身体，虽然摇摇欲坠，却也站住了。
两人身后是一地的尸体，他们或半跪和倚靠着站着。年纪也有大有小，两鬓斑白，或是风华正茂。但无一例外，他们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
如此看来，今日竟是无一人幸免于难。
谢衍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厅内另一边站着一群明显区别于江家人的另一波人，穿着炎阳烈焰服，神色倨傲。
一个脸上带着指印的女子倚着一个相貌不错却鼻孔朝天的男子哭得梨花带雨，娇声娇气地说要报仇，说要将脸上这伤原模原样地还回去。
男子一口一个心肝宝贝地哄着，娇娇娇娇地喊着，色令智昏似的答应了。
那女子立刻就扬着头喝令挡在前面的人让开，趾高气扬地走到了一站一半跪的两人面前。
先一脚踹倒了站着的，又一脚踢倒了半跪着的。接着高高抬起手，对着虞夫人那苍白的脸就用力扇去。
谢衍不免皱眉。
虞夫人是他极为欣赏的，又是为了护卫自己的家园而死。此等人该是一等一的烈士，怎么能被人如此侮辱？
但谢衍依旧没有上前阻止。
此前他无法插手他们的灭门之祸，那么现在他也无法插手这之后的事。
更何况他现在能够不惊动任何人站在这儿，是因为他的言灵之能。
但也只能做到让人下意识忽视他，降低他的存在感。如果他现在出手阻止现下这一幕，那么他的言灵便会失效，这些修士会立刻察觉到他的存在。
他可没办法在这么多人的包围下安然无恙地脱身啊。
是以，谢衍闭上了眼睛，不再看接下来的一幕。
臆想中的响亮的巴掌声却没有出现，反而是另一个低沉的男声沉声劝道：
“士可杀不可辱。人既已死，一切便已了结，不该再羞辱他们的尸身。”
“此举不妥。”
那女子尖细的声音再次传来：“公子！你看他！”她似乎极为恼怒，声音更加尖酸刻薄了。
接下来便又是一副你侬我侬的娇哄。
谢衍没有兴趣再听下去，最后看了一眼倒在一起的两人，便转身悄声离开。
——
谢衍慢慢走出了江家，看着他最开始出现的地方——与平日无异的莲湖。昨日这里还欢声一片繁荣非常，今日便已经万籁俱寂十分萧瑟。
当真是世事无常。
正感叹着，谢衍却见那莲湖中央里面万千光点渐渐凝成了一团光团，然后慢慢升空，竟飞速往他方才过来的方向掠去。
“嗯？”
谢衍模糊感觉到，那一线生机似乎已经出现了。
他回头，重新看向灯火通明的莲花坞。
手上的因果线微微泛光，谢衍低头，发现原本应该远离的两条因果线又回来了，本来因为宿主已死而消失的因果线依旧熠熠生辉，不仅如此，还出现了另一条跟虞夫人因果线颜色不相上下的因果线。
这是……
看来莲花坞内，另有转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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