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衍每天逛逛莲花坞、应付应付试探，时不时跟着莲花坞的几个子弟出去浪荡一下。谢衍去过不少世界了，但魏无羡这样的气运之子他还是第一次遇见，只要跟着他，吃喝玩乐都能找到最好的。稀奇的是其他弟子还服他，连江晚吟这一位家主之子也对他没有芥蒂。
倒是听说那位虞夫人对魏无羡很有意见，也不知是何缘由。不过谢衍无意打听，他只是个路人，如果不是因为因果尚未了结，早在他知晓江家有不可规避的劫难之时就跑路了。
只是可惜了这些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了。
在那几天里，谢衍不是没有暗示过这些人，但他们不知所以的同时，不约而同地选择了与江家共进退的道路。
其实不是不能理解，所欲有甚于生者，所恶有甚于死者，有些东西是凌驾于生命之上的，谢衍见过很多这样的人，他不会去违背他们的选择。
劫难到来的这一天谢衍跟一个江家弟子在市集里愉快地逛街，从街头买到街尾，身上挂满了东西。
这一天天气很好，晴空万里，所以在温氏那独有的信号弹在天空中炸开的时候，所有人看得清清楚楚。
百姓们仿佛被凝固在最热闹的一刻，他们抬头看那格外漂亮的信号时，或许还以为那是烟火。
谢衍并不知道后来百姓干了什么，是惊慌失措地跑回家里关上门祈祷无事发生，还是事不关己继续他们重复了很久的生活，又或者他们根本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起码在当时他们是不知道的。
在看见信号弹在天空中接二连三地炸开时，谢衍就跟着那个江家弟子火速御剑回了莲花坞，谢衍眼疾手快让他从后方绕过去，事实证明这是对的。
因为在绕路过程中他们看见了很多穿着炎阳烈焰袍的修士。幸而他们躲得快，没让他们看见。
江家弟子没带谢衍进莲花坞，把他放在了外面，让他赶紧离开，自己反而拿着剑跑进了江家。
谢衍知道这个少年此行有去无回，谢衍还知道少年也有这个觉悟，所以谢衍不会拦他。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那位少年跟同伴会合，然后往莲花坞更里面去，直至消失不见。
然后转身离开。
……
谢衍跟着因果线绕了点路，然后就看见了他此行的目标人物，虞夫人，还有她的两个后辈。
虞夫人紧紧抱着江晚吟，仿佛恨不得把他塞回自己肚子里边去。魏无羡倒是站在旁边，脸上带着点茫然。
好一会儿之后，虞夫人一手抱着江晚吟，一手猛地抓起魏无羡的衣领，似乎想把他活活掐死，咬牙切齿道：“……你这个死小子！可恨！可恨至极！看看为了你，咱们家遭了什么祸！”
谢衍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听到这话，既认同也不认同，天道之下皆为蝼蚁，所谓劫难不过是法则对世界的一次清洗，劫难之中没有人能够幸免。
大清洗需要一个引子，这个引子可以无辜可以恶贯满盈，这对于法则来说并不重要。
江家当了一次引子，或许是因为有气运之子魏无羡的存在。可焉知是不是法则需要江家衰落，才会出现气运之子魏无羡。
命运，向来都是如此，虚虚实实，世人玩弄命运，命运玩弄世人。
如果没有魏无羡，或许江家会避过这次劫难，然后在下一次劫难中分崩离析。而如今有了魏无羡，有了这个气运之子，江家或许有了火种，能够延续下去。
不过也说不准，可能法则就是要气运之子众叛亲离、亲族亡故呢。
谢衍暗道，这么想想，江家是这次大清洗中最惨的一拨人了。
那边，虞夫人指责出口，魏无羡胸口剧烈起伏，无言以对。
虞夫人一下子撒开手，把江晚吟推到了魏无羡身上。江晚吟急着追问道：“阿娘，你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她跃上了码头，小船在湖水中微微左右摇晃。
谢衍看着那道紫色的背影，连江家弟子都要回来共同迎敌，当家主母又怎么会逃跑。这些人会挺着铮铮傲骨，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江晚吟终于明白了，金珠银珠，所有的门生，还有云梦江氏历代所有的法宝和传物，都在莲花坞里，一时半会儿无法撤走，之后必然有一场大战，虞夫人身为主母，既不能只身退走，又怕亲子出事，只得私心让他们先逃。
心知此去别后，凶险无比，江晚吟惊惶万分。他站起身来也想跟着下船，虞夫人右手上的法器却忽然化出电流，一圈电索将他们二人牢牢捆在了船上.彻底动弹不得。
江晚吟道：“阿娘，你这是干什么？！”
虞夫人道：“别大惊小怪的。到了安全的地方它自然会松开，路上遇到有人来犯，紫电也会自动护住你的。别回来了，直接去眉山，找你姐姐！”
说完，她转身指向魏无羡，厉声道：“魏婴！你给我听好！好好护着江澄，死也要护着他，知道不知道？！”
魏无羡道：“虞夫人！”
虞夫人怒道：“听见没有！别跟我讲其他的废话，我只问你听见没有！”
魏无羡挣不开紫电，只得重重点头。江晚吟喊道：“阿娘，父亲还没回来。有什么事咱们先一起担着不行吗？！”
听他提起江枫眠，虞夫人眼睛似乎有一瞬间红了。
然而，旋即她便高声骂道：“不回来就不回来。我离了他难道还不行了吗？！”
骂完挥剑斩断拴住小船的绳子，在船舷上重重踢了一脚。江流水急，风大，再加上这一踢，小船立刻飘出了数丈。打了几个转，平稳面讯速地顺水朝江心驶去。江晚吟惨叫道：“娘啊！”
虞夫人站在码头上，看着小船渐渐远去，江晚吟喊了数十声，声音凄厉，虞夫人却一言不发，她紧紧盯着那两个少年，眼中血丝渐显。魏无羡挣着那电索，也看着虞夫人，他咬着牙看着。
生离死别，潸然泪下。
这样的场景谢衍见得不少了，但每次再看这种场景，他都感慨万千。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啊。
水流湍急，不过数十息，那艘小船便不见身影了。虞夫人手持长剑，转身又回了莲花坞。
谢衍站在原地，目送她离去。
他没有要跟上去的想法，他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凡人，除了亲和力和一点作为天道而出口成真的言灵之能，他与其他凡人无异。跟上去只能看着人死而已。
虞夫人应该不想要他这个观众吧。
……
说是这么说，但谢衍还是绕着莲花坞，找了个离校场近的隐蔽地方，等着里面的刀剑相撞的厮杀之音平息，或许有人能抓住那一线生机，在这次劫难中保下一条命来呢。
谢衍从烈日当空等到了皓月渐出，期间不断有人加入战局，有穿着紫色校服的，也有穿着炎阳烈焰服的，一波又一波。
死的人越来越多，来的人也越来越多。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
也不知道那一线生机到底在哪儿啊。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