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日辉从窗外倾泻进来,一线浅金勾勒出少年沉稳坚毅的侧脸,虚化了轮廓,墨黑如夜的眼眸里依稀有柔软的情意,沐浴在光晕里,如梦如雾,似真似幻。
“你醒了。”四目相对,少年的唇畔微微扬起一抹柔和的弧度,有几分欢悦的意味。
“凌将军,你怎么会在这里?”少年俊朗的身影倒映在眼底渐渐清晰,双眸愕然睁大。
向来言简意赅的凌不疑却十足耐心地将来龙去脉向裕昌娓娓道来。原来裕昌昨夜旧疾复发时,已过宫禁。更何况,太医对此根本毫无办法。汝阳王妃心急如焚,汝阳王倒是还算冷静,记起云臻道长曾经的嘱咐,将其为此备下的药丸找来给裕昌服下,这才堪堪稳定了她的病症。
凌不疑是直到今日清晨才得知,还是将宫里的太医专程请来为她诊治一番,这旧疾毫无预兆,又来势凶猛,唯恐落下其它病根。所幸,她的身子并无大碍,只是因服下的药丸兼具安神的功效才睡得久些。
“陛下已知此事,赐下药材补品。你的脸色不好,不宜过度劳累,等到明日再入宫谢恩不迟。”凌不疑温声细语地嘱咐道。
“好。”靠坐在床头的裕昌迷迷糊糊地讷讷点头,堪称乖巧可爱,好似一只刚睡醒的小猫仔。这样的脆弱可欺,又惹人怜爱。
凌不疑忍不住轻笑一声。
直到望着他背身踏出房门,裕昌都没有想起要问一句,男女授受不亲,你我并未定亲,凌将军怎可踏足女娘闺房?还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此举实在不妥。
果真是美色误人。
才不过回家第一日,便旧疾复发,惹得汝阳王妃好一番心疼。面对垂泪自责的大母,裕昌只好乖巧顺从地在床上躺到第二日。
第二日一大清早,裕昌就迫不及待地起身梳洗,很快又遇到了头疼的问题。跟随师傅云游四方的这十年间,她早已习惯素衣道袍,束道童发髻,简单轻便,不惹麻烦。如今回到王府,做回裕昌郡主,又是多年后第一次入宫觐见,自然要端庄大方,高贵秀雅,不堕世家贵女的气度风华。
汝阳王妃早在得知她及笄前的冬日会重回都城时,就忙不迭地一一去遍都城最有名的成衣店,首饰阁和脂粉铺子,搜罗了一大堆时新的衣裙首饰,上好的胭脂水粉。
几乎满满一屋子的婢女各个手捧一件宽袖曲裾深衣或是一盒首饰,裕昌便随手点了几样。不知为何,她避过了本该喜欢的橘红二色曲裾深衣,首饰也是略过红玛瑙金钗耳坠,挑了不打眼的白玉青翡明珠。仿佛只要衣饰喜好不似那个梦境所见的自己,日后就不会踏上相同的命途。
换上一身碧霜宽袖曲裾深衣,银丝莲花暗纹,待婢女为她梳发佩饰点妆,亲自将这数年间片刻不敢离身的双鲤桃花环佩佩戴在胸前后,便直奔王府后院的马厩。
野猪杏花身为郡主坐骑,王府诸人半点不敢怠慢,因其身形过于硕大,干脆拆掉两个马槽之间的木板,让其独占两个马槽的宽敞空间。昨日两个鼻青脸肿的府丁冒着伤上加伤的危险,将满身尘泥的野猪洗得干干净净,还给它熏香去体味,一只香喷喷的野猪新鲜出笼。郡主特意嘱咐一日三顿管饱的肉也是必不可少。
因此,裕昌来到马槽时,见到杏花正愉快地享用鸡鸭鱼兔若干,鼻孔里直哼哼,尾巴一甩一甩,好似与某支颇有野趣的小调相合。另一侧还备有些许清水,倒确实吃喝不愁。
今日负责准备这些的已是另外两个府丁,王府总管见到昨晚两个府丁惨不忍睹的模样,让他们先好生休息几日。当机立断决定每日轮换两人专责负责照顾杏花,每十日重复一次,否则王府府丁再多也经不起这样折腾消耗。以防万一,还是要尽快再新招一批身强体壮胆大耐劳的府丁。
“杏花,今日我要入宫,就不方便带着你了。待明日无事,我再牵你出去好好逛逛这都城繁华。你作为本郡主的坐骑,也得好好见见一番世面才行。”裕昌学着师傅往日的语气语重心长地教导杏花。师傅说过,万物皆有灵。她日日不辍,总有一天,杏花会开启灵智,与她心有灵犀。
杏花吃得津津有味,根本顾不上搭理裕昌,连个眼神都不给。在一干府丁女婢面前这般下她面子,裕昌恼羞成怒地狠狠揪掉一小撮猪毛就走,步子极快。杏花蓦地吃痛一哼,面目更显狰狞可怖,嘴里掉出的碎肉横飞,扬蹄就要猛冲撞人,王府众人只猝不及防地耳闻后院传出哀嚎不绝,甚是凄惨。
于是,今日马厩里的两名府丁只待了小半日就要卧床养伤。王府总管即刻吩咐王府护卫协同他一起提早进行招募新进府丁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