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熟橘子

不知道是哪一瞬间，叶塘发现自己不再坦荡。

操场上，她看到蒋冬泽把雪球放进纪扬秋的衣领里，纪扬秋虽然表现出生气苦恼的样子，可她就是感觉出一种无端的宠溺。

她又开始痛恨自己极好的视力，把事实看得太清。

小榆问她在想什么，叶塘不知道怎么回答，难道要说自己有点嫉妒一个男生与纪扬秋那么相好，疯了吧，她才是后来者，顶多算一个朋友的身份。

小榆问她是不是喜欢纪扬秋，如果是早些时候没和他接触过的叶塘，一定能坦荡大方地回答“不是喜欢，是敬佩和欣赏”

但现在没办法了，和纪扬秋相处的每一个瞬间都在瓦解叶塘内在的冷漠。

但到底是哪一个瞬间，让叶塘觉察出自己变了质的欣赏呢？

是那次纪扬秋对她绽放出明朗的笑容，她却慌乱地不敢看他的眼睛的时候吗？

还是有次不小心碰破了手，被他小心牵起仔细查看时，她觉察出心底的满足感，直到现在仍能回忆起他掌心的温暖。

反正她没办法只把他视作榜样和朋友了

但又不能对他袒露心声，毕竟纪扬秋有了自己爱情上的喜欢。

纪扬秋对她的感情并没有变质，他坦荡地喜欢着她，作为朋友的喜欢，虽然她一直想不通自己有哪一点得到了他的青睐。

她回复小榆“喜欢，准确地来说是欣赏”但到底准不准确只有她自己知道。

遇到不想面对的人和事，叶塘选择逃避，离远一点就不会那么在意。

但这个法则在纪扬秋身上失了效，他已经一寸一寸融化进她心里了，强行剥离出去，除了让叶塘感受无法忍受的疼痛，还有要失去什么的恐慌。

叶塘决心疏远纪扬秋后的每一天，她都会找个借口回绝他一起去食堂的请求，叶塘知道他已经习惯于同她一起，但习惯可以养成也可以改变。

但怎么办，纪扬秋好像真的珍惜她这个朋友，每次拒绝他，他脸上失落又小心翼翼的表情太明显了，自己对他是重要的朋友吗？为什么？

叶塘觉得自己脑袋里的疑问能编辑出一本厚厚的书。

看到纸条的内容时，叶塘心脏有一瞬间的抽痛，几乎痛得想要落泪。

纸上好像有一只耷拉着脑袋的小狗，看见她，冲她兴奋地摇尾巴，眼睛亮亮的。

叶塘并没有养过狗狗，但她能想象出这个画面，因为她很多次看到领居家的小狗出门欢迎主人的样子。

小狗拥有一双坦率的眼睛，见了主人迫不及待地展现它的在意和欢喜。

是不是因为字如其人，叶塘觉得纪扬秋也像一只毛茸茸的大狗，她忽然很想揉揉他的头发，小时候总期盼着摸摸邻居家的小狗，于是她真的这么做了。

“！”

一瞬间纪扬秋不知所措，呆愣着身体，感受到叶塘的手要收回去，他鬼使神差般伸出手握住

“你…你的手好冰”

叶塘没想到自己的执行力这么强，更没想到纪扬秋给她捂起了手，他的手大而温暖，可以完全包裹住自己手掌的冰冷，再一点一点融化掉。

“叶塘真的对不起，上次我没经过你的允许……我和林乔一样讨厌”

纪扬秋是想好好道歉，而不是现在这样支支吾吾，话说一半藏一半，更糟糕的是，感受到手里柔软冰凉的触感，他意识到自己简直成了惯犯。

上次看到林东的手攥着叶塘的马尾，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气，扯得她痛呼，他当时感觉心里有一把火在烧，太猛太烈，烧到他的眼睛里，也烧到耳朵，听觉都要烧没。

林东好像还说了句什么，他没听清，什么都没来得及想，拍掉了那只碍眼的手，不，在他的眼里，已经成为一只烧焦的猪蹄。

期间因为凑得太近，纪扬秋闻到叶塘发丝的香气，没忍住在她马尾上轻轻抚了抚。

有点安慰性质，但立马就后悔了，内心煎熬了一段时间，被繁重的学习任务压在了记忆深处。

明确地感受到叶塘的刻意疏远，纪扬秋才再次把这件事从记忆里拾起。

叶塘没听懂纪扬秋的表达，但她觉得他一定又是把错处都揽在自己身上了，纪扬秋并不是第一次这样，明明没什么错却因为她的冷淡主动说对不起。

有时候在他的目光里，叶塘看到的自己仿佛一个琉璃娃娃，因为纪扬秋对待她太过小心翼翼，一定很累吧，和她这样一个心思重、阴晴不定的人相处。

忽然间她失去了坦白的勇气，于是她决定说些什么含糊过去。

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因为目光里的对方太过美好，而不能忍受自己一丝的坏，这是纪扬秋的暗恋法则，也是叶塘的，爱能带来勇气，主动向对方靠近，也会偷走勇气，逼得人妄自菲薄，像一颗半熟的橘子，尝到嘴里酸酸甜甜带着涩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