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杂

安江是个很小的城。

　　不过安江虽小，也还算繁华。

　　关键是人杂。

　　医馆一时半会儿回不去了，不如先在此避避。

　　木柳春面无表情地站在酒楼门口。

　　掌柜晃悠出来，见他像个雕像一样一动不动，不满道：“吆喝啊。”

　　“……”

　　木柳春一脸懵地站在原处，看着围着他的看不到头的姑娘。

　　“我……”

　　我原来长得这么好看？

　　“唉。”掌柜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自从你们来之后，热闹是热闹了，可真正要进来吃酒的客人反而挤不进来了。”

　　木柳春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是我的问题，我不该长成这样。我想我可以去后厨，不抛头露面。”他体贴道。

　　掌柜又叹了口气：“若是呆在后厨，岂不是白瞎了这身皮囊……罢了，你自去后厨寻你的同伴吧。”

　　看着木柳春往里走的背影，掌柜感到一阵惋惜。

　　这两人的样貌，呆在后厨着实委屈了。

　　木柳春倒没觉得什么，撩开“客官止步”的帘子，一抹熟悉的身影映入了他的眼帘。

　　他脸上顿时绽开了笑：“叶忱！”

　　叶忱立刻抬起头来。

　　木柳春晃来晃去地观赏一圈：“这地方有点儿小。”

　　“够用了。”叶忱摆好乱七八糟的瓶瓶罐罐，随手揉了一把木柳春的头，“你坐着就行。”

　　“……”木柳春默默拆下木簪，重新束了头发，“你能不能不要老摸我的头……”

　　不知不觉，太阳下去了。

　　夜像是一卷浸满了油的纸，蒙在太阳上面，却隐隐又透出透出一丝光亮来，仿佛是对太阳有所眷恋，或被太阳所吸引，不愿完全遮住它的光芒。

　　这段时间是酒楼最热闹的时候。

　　后厨忙得不可开交，店里的小二急匆匆地四处奔走。

　　灯光迷惑了木柳春的双眼，他的视线渐渐模糊起来，客人、蜡烛，还有奇奇怪怪的菜品，渐渐揉成了一个个模糊的光团。

　　“小木！”

　　“哎！”木柳春吓了一跳，瞬间清醒了。

　　“过来帮我端几碟菜！”

　　“好。”木柳春接过了厨师旁边的大碟子，里面摆放了一只香气四溢的烧鸭。

　　他撩开后厨的帘子，观望一圈，便找到了四号桌。

　　“客官，你们的烧鸭……”木柳春话音未落，四号桌一个身材肥胖，衣着华贵的胖子就接过了烧鸭，放在桌上，随即拉住木柳春道：“小公子可有相好？”

　　“……”木柳春沉默一瞬，立刻感受到握着自己手腕的胖子脉象虚浮，于是诚恳地道，“客官，注意节制，小心肾虚……”

　　“……”

　　胖子一时呆住了，大概是没见过胆子这么大的。

　　立刻有人起哄道：“小二你怕是不认识他，他可是我们这儿最有钱的富商刘大人，傍上了这样的人，小二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啊！”

　　有钱真好啊。

　　木柳春面无表情地想。

　　“你说谁肾虚？！”刘大人琢磨过来了，“没眼力见儿的玩意儿！”

　　“抱歉……”木柳春道，“是我嘴快了。”

　　刘大人并不领情，气急败坏地一把甩开了木柳春。

　　木柳春连着后退几步，手撑住桌子才稳了下来：“对不起啊客官，要不我免费给您开一副药方？”

　　“滚！”刘大人怒发冲冠地站起身，因为太肥，还被卡了一下。

　　很快有小二注意到了这里，忙跑过来安抚。

　　木柳春又被领回了后厨。

　　“先是早上挤得客人进不来，又是气走了贵客。”掌柜噼里啪啦地拨着算珠，“总共……二十一铜板！”

　　叶忱陪着笑。

　　本想带木柳春这个隐世了大半辈子的出来零距离感受一下人间烟火，结果他照顾人是炉火纯青，观察人也头头是道，却不知道怎么正常地和不同的人相处。

　　这真是……不知道让人怎么说才好。

　　掌柜在叶忱的解释下勉强消了气，离开了。

　　木柳春站在阴暗处，见没人了，才揪着衣角，小声道：“我是不是又闯祸了？”

　　“嗯……有点儿。”叶忱尽量温声道，“但主要还是那刘大人太欠揍，不是你的错。”

　　厨子们面无表情地炒着菜。

　　这么教为人处事，小木就是不傻也变傻了。

　　木柳春道：“那你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

　　“还真有。”叶忱递给他一筐白菜，“帮我洗洗。”

　　两人就这么默默干着活儿，一句话也没再说。

　　时不时互相碰到肩膀，手肘顶到一起，两人也一直沉默不语。

　　“叶忱。”木柳春忽然道，“我不是很清楚怎么和别人相处……之前多有得罪，你……”

　　“没关系。”

　　“我不想呆在人那么多的地方。”

　　“那就回家。”

　　“那过几天还完了钱，我们就回医馆吧。”

　　“好。”

　　“可那些修士……”

　　“一切有我，你放心地当你的大夫就好。”

　　“嗯。”

　　“子曦？”

　　“嗯？”

　　“下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