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敢靠近他们，也不敢上前，就看着三人跪在暴雪里，谁也不曾动过一步。
“雷无桀……带他走吧……我们带他回家吧……萧老板其实很怕冷的……这么大的雪，他待了这么久，也不知道……他冷不冷啊……”
无心对着雷无桀说话的声音也在颤抖，他的眼神自始至终没有离开过那个青衣染血的少年。
他看不到垂着头的萧瑟是什么表情，他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要被这大雪冻透了。
装的再云淡风轻有什么用呢？满心担忧的那个人，已经看不到了啊……
他们二人用内力撑起一个屏障，任那茫茫白雪却再也落不到少年凉透的身体上。
雷无桀不知是不是太冷，去拔那些枪的手颤抖的不成样子。
每柄枪都插的极深，枪头深深没入萧瑟单薄的胸膛，将他刺了个对穿。
雷无桀几乎快握不住那些足足有他小臂那么粗的长枪，他只觉得每拔出一柄，那枪就在他的心里狠狠的戳了一下。
萧瑟没有任何反应，只是随着雷无桀的动作轻微的晃动，像一张轻而易破的宣纸，单薄的不成样子。
大雪几乎冻透了萧瑟浑身的血，那些伤他的枪一柄一柄的被拔离体外，却再流不出什么血，只能看到一个又一个深不见底的伤口。
蒹葭没有靠近他们。
它知道是来晚了。
它现在恨透了自己，也恨透了萧冰。
为什么自己一定要答应他那样蠢的计划，明知满是危险，却非要身入那火海。
为什么，就不能有更好的方法，为什么，萧冰非要打乱这个世界的秩序。
为什么，萧瑟会死。
雷无桀抱着已经被那些血染透的萧瑟，哪怕那一日的雪快要将人冻僵，他也觉得他的两只手几乎要被那些血烫伤。
无心跟在雷无桀身后，两人未曾再言语，只是走的很慢，仿佛生怕吵醒怀中那个眉眼结霜的少年。
他们去了飞花楼，没有人敢阻拦。
皇帝想杀尽萧氏人，但相府已经全然无人，不知道是被萧瑟藏去了哪里，萧宇被萧瑟早早的送离了皇城，就连那萧尚也从边境消失的干干净净，找不到任何踪迹。
萧瑟护下了这个世界他所有想护的人，也借着故人之姿圆了自己一个遗憾。
相府所有无辜的人都没有受到牵连，他们都被提前安排好顺利的活了下来。
最后，也只是死了一个萧瑟。
他死在雁楚百年来最大的那场雪里，死在无人知晓他永安王名号的异世界战场之上。
战场之上埋骨无数，又有谁会记得那万千亡魂中的一个。
萧瑟拼上性命挡住的那场雪，也终是没有落在雁楚任何人的身上。
飞花楼内，萧瑟静静的躺在东边最宽敞的那座院子里。
院子很大，却只有四个人陪在他身边。
有人曾幻想过永安王死后是怎样的光景，只想了一想便觉得浑身发抖。
因为他是永安王，那个被北离众多高手和尊贵之人护在身后的人。
他的薨逝，将是整个北离最为震动的事。
可是他身在雁楚，身在无人知晓那天之骄子的异世。
眼下雷无桀和无心的灵力已然支撑不住，他们却宁愿在旁人眼前消散也不肯离萧瑟再远一步。
雷无桀和无心的消散并没有让尘烟有太多波动，她甚至没有看他们一眼，只是深深的陷在面前这个少年的脸上。
那是她多年不见的儿子，是她日思夜想的骨血至亲。
他的眉眼生的好看极了，之前总听人说，他的眼里似有秋光流转，声音也好听极了，如玲珑微风，亦如汩汩清泉。
可是他再也醒不过来了，她还没来的及跟他说一句话，便永远也听不见那个孩子的声音了。
她恨透了萧冰，可是萧冰已死，她的孩子再也回不来了。
然而死在战场上这个结局，哪怕太过惨烈，也比痛死在那阴暗无人的牢狱之中要好。
虽然这对尘烟太过残忍，但已经是萧瑟倾尽全力留下的，不那么残忍的结局。
鸢尾依旧站在门旁，却再也看不见那个对她温雅一笑的公子。
她去了相府一趟，想去带走公子的东西。
可是她发现，萧瑟根本没有在那处院子里留下什么痕迹，仿佛从来没有人待过一般。
只有他以前最爱的那棵梅树，现在也凋零成枯枝败叶，花瓣都被风雪碾碎的彻底，深埋在厚厚的雪里，已经让人有些看不出，那曾是一棵梅树了。
她无法让自己怀疑萧瑟的任何决定，包括他的死亡。
鸢尾突然觉得，过于信任一个人，也是很痛苦的。
没有人愿意把他的身体丢进那火里，鸢尾不想，尘烟也不想。
她甚至换了用深海收集而来的千年寒冰所做的寒床，只为了让萧瑟再多留几天，她能再看看这个多年不见的孩子。
在寒床的寒气之下，萧瑟的身体没有一点变化，似乎只是睡着了一般。
可是事实太过残酷，没有人愿意再回想。
雷无桀和无心整整三日都未曾出过灵囊，蒹葭也去了主系统三日未归，他们的心被冻在异世最寒冷的冬雪里，甚至不再想什么任务和回去的事。
三日后蒹葭终于出现，只是它看起来还是那样悲伤，眼底的情绪没有一丝消退。
它将两人从灵囊放了出来，让他们置身在萧瑟曾待过的那个系统空间里。
“雷无桀，无心，谢谢你们的协助，如今修正任务已经完成，我会把你们送回去。”
“那萧瑟呢？！”
“他可能……回不去了……虽然那股灵力因为他的血流尽而消散，可他心脉寸断，我已然救不回。你们先回去吧，有些事，苦等不值得，也等不来。”
二人僵持了许久终于还是妥协，任由灵魂被蒹葭送离系统空间，陷入无边的黑暗。
还魂术毕竟是上千年都无人成功过的秘术，何况萧瑟心脉已然全断，浑身的血都已经流尽，蒹葭并不觉得它有很大的把握救回萧瑟。就算拼上所有的灵力，最后也只可能落得个灵力枯竭的下场。
可是不愿他们知道，并非是自己不愿一试。
蒹葭看着他们的背影有些沉痛，转身回了出了系统空间将萧瑟带离了那个世界。
鸢尾知道萧瑟并不属于这个世界，可是她还是有私心，甚至想至少留住他的身体，可是她知道自己不能这么自私。
如今的她，也只能替蒹葭挡住忧思成疾的尘烟，让他回到属于自己的那片故土。
蒹葭临走前很意外的与鸢尾说了许多话，而鸢尾就那样静静的听着，也静静的看着蒹葭。
萧瑟静静躺在一片漆黑的系统空间里，几乎快要被那黑暗吞噬。
蒹葭沉默了很久，终于轻轻吐出一句话。
“就交给命运吧。”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