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边境太过荒凉,鲜少有人逗留于此,但地形险要,对雁楚来说极其重要,所以留下的多是些驻扎的将士。
那日萧瑟让雷无桀来送信,已经让萧尚开始筹备兵力。
只是在毫不惊动皇帝的情况下筹集足够强大的兵力着实有些困难,直到最后萧尚才勉强筹备了几万人。
谁知还是棋差一招。
墨蜀有整整四十万大军,他们却只有几万精兵,在没有等来援军的情况下,他们也只有死战一条出路。
但所有人都没想到,萧瑟会在这样的情况下,义无反顾的奔入战场。
萧瑟一身青衣厮杀在一众甲军当中,显得格格不入。
萧冰兵变的那天晚上,他与蒹葭做好了一切打算,准确来说,是他做好了一切打算,强迫着蒹葭配合他。
蒹葭知道萧冰的目的是得到身为灵力漩涡中心的萧瑟,只要得到萧瑟的身体,他便有了整整两个世界的灵力,就可以逃出那禁池。
可萧瑟身上有两个世界的气运,若是被他夺走身体,那么两个世界都将荡然无存。
所以萧瑟不能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便独自一人去往那埋骨无数的战场。
如果萧冰不死,他便会以死,断掉他所有的欲望。
萧瑟从来都不怕死,只是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的挚友,所以他便用谋划将他们推开,他知道,蒹葭一定有手段能够赢过萧冰。
以几万人的力量对抗四十万大军,无论什么方向都是天方夜谭。萧尚不会武功,本是想留下坐镇,但萧瑟却将他早早打晕送离了边境。
至少,不该有无谓的牺牲。
萧瑟手持一柄玄铁剑,运起全身的功力,杀入那四十万大军。
蒹葭的功法或许超越了这个世界的法则,萧瑟对阵起这个世界的士兵毫不费力,他一人之力便可抵挡万人之师。
只是实力仍旧太过悬殊,他们还是无异于以卵击石。
雁楚只剩下不到五千的精兵。
但对方也没有好到哪去,在萧瑟的裂国剑法之下,四十万大军已经被斩杀过半,虽然敌方还是压倒性的力量,但这个结果,让所有人都看到了一丝希望。
萧瑟知道,不能再拖了。
他挥着那把玄铁剑,周身的灵气形成一个隐隐约约的屏障,他不断的斩杀着敌人,在此期间奋力向敌首冲去。
在大军深处,敌首正饶有兴趣的看着那青衣少年破出一条血路,仿佛战场之事与他无关。
萧瑟一路势如破竹,却终是在离他很近的地方被拦了下来。
萧冰会做出的这样的选择,萧瑟不是没算到,他只是算漏了自己怕疼。
心口的疼痛来的太猛烈,被敌军团团包围住的萧瑟根本来不及反应,浑身的筋骨都连带着如同撕裂了一般。
他再无法专心使出那些精妙的功法,心口的疼痛越来越剧烈,他感觉自己心脉正在一点一点的被撞碎。
这便是萧冰注入所有灵力的一击吗,真疼。
战场之上瞬息万变,只片刻的分神萧瑟身上就被众多的人划出了血痕。
一袭青衣被染的鲜艳,萧瑟周身皑皑的雪地也被血灼得滚烫。
雁楚仅剩的几千将士见到己方最有优势的那名少年落入危险,自是想努力救他,可惜如今自身难保,他们甚至不再有力气抵抗剩下的数十万墨蜀士兵。
一旦有了突破口,事情便如同反掌一样简单。
萧瑟的伤虽不严重,却极耗体力,他已无力再施展踏云步,甚至那裂国剑法都渐渐挥得迟缓。
墨蜀将领见士气最盛的青衣少年有了破绽,便立刻指挥大军围攻萧瑟。
心脉断裂之痛的折磨还在继续,一如这下了一夜的雪仍旧没有停过。
萧瑟想要找出一个突破口。
即便是几重剧痛之下,他的神思还算清醒,找到了破阵之法。
只是……
‘也罢,就算没路我也要将它踏出一条路来!’
时间过得不算慢,萧瑟身上的青衣已然被尽数染成血红,只是少年眼中的火从未因疼痛而熄过。
他拼尽最后的力气,再次运起踏云步,直直的撞向面前指向他的几把长枪。
周围的士兵见状都有些惊愕,手下的动作也不禁迟钝了一点,当即便露出了不算太大的破绽。
萧瑟很清楚的听到长枪刺入血肉的声音,可是他无暇顾及,甚至没有停下他的踏云步。
他飞身越过最后几层人阵,来到那个将领的面前。
那将领在他破阵之时便已吓破了胆,驾着马欲走,并指示了城墙上的弓箭手下令放箭。
又是刺入血肉的声音。
几支箭再次深深刺入萧瑟已经千疮百孔的身体,却仍没能逼退他。
萧瑟忍着剧痛一旋身,躲过那些箭,直直的刺向敌首。
一剑穿喉。
而萧瑟,也被数十枪,彻底贯穿了胸膛。
心口撕裂的疼痛和身体被贯穿的剧痛一起袭来,他倒是分不清哪个更痛。
不过,他赢了,就各方面来说,这都是最好的结果。
敌首已死,这一战,是雁楚赢了。
援军姗姗来迟,墨蜀仅剩的几万人也都纷纷逃亡。
萧瑟再无力支撑,跪倒在一片鲜红之中。
萧瑟觉得,再没有哪一场雪,冷的过今日的雪。
也再没有哪一次的痛,能抵过这数枪穿膛、心脉寸断之痛。
他这一生很少屈膝,仅有的几次也都拜了父皇。
只是这一次,终究是再撑不起他一身的傲骨。
一片素白之中,少年一袭青衣,跪在那凛冽的风雪里。
他拼尽最后的力气,抬眼再看了一次漫天飞舞的雪,用极轻的声音说了一句“抱歉”。
他总是这样,那个从不低头的永安王,惯会用抱歉来安抚人心。
只是这一次,又是说给谁听呢?
也许是自己吧。可是他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
万千倒下的士兵和那少年形成了鲜然的对此。
雷无桀见到萧瑟的时候,他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数十柄枪穿透了萧瑟的胸膛,他身上甚至还有一些未断的箭。
他的面色惨白至极,脸上挂了许多血,却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他的眉微微皱着。
那一抹鲜红就这么慢慢消逝在几乎快要迷人眼的大雪之中。
像极了那一晚,雷无桀见到的雪殇之景。
无心随后便紧跟着雷无桀而来,见到此情此景也是一愣,便满眼都是悲恸之色。
他们用力的奔向那个单薄的少年,心情急切,甚至忘记了用轻功。
无心颤抖着手摸向萧瑟为数不多还完好的颈部,却终是发现,没有一丝跳动的痕迹。
复又颤抖着手放下,看着雷无桀轻轻摇了摇头。
“萧瑟?你醒一醒好不好?你睁开眼看看我们好不好?萧瑟……”
雷无桀的声音很轻,很轻,轻到连他自己都快听不见他抽泣的声音。
那一日大雪漫天,萧瑟静静的淹没在风雪之中,任由那冰冷刺骨的雪染凉他浑身滚烫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