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快死了。”
虽然这声音软软糯糯，像一阵清风拂过心头，异常悦耳，但显然这样的论调触碰到了他们敏感脆弱的地方，并不受欢迎。
和彦红着一双眼瞪着说话的人，眼底全是毫不掩饰的怨恨，近乎咆哮地吼道，“闭嘴，樱姐姐才不会死，你知道什么？只要有钱……只要……”
只要……什么呢？
和彦声音越来越小，呐呐地重复着“只要。”却无法继续说下去，声音中带着压抑的呜咽。
中原中也平淡地替和彦说完了后面的话，“只要有糖果，就能保住她？”
他淡淡地扫视过房间所有人的脸，对要将他生吞活剥地仇视目光视而不见，最后将视线落在仍然在抽搐的少女身上，嘴角幅度下滑，粉嫩的薄唇一开一合。
落在这群半大孩子眼中，仿佛嘲笑着他们的恶魔，低声吐出最恶毒的诅咒。
“很遗憾，她最多还能撑几天，比起糖果，她更需要医生。”
呵呵，医生？
糖果是毒品，他们知道，也知道樱的情况很糟糕，需要医生，多么轻描淡写显而易见的结论，他们怎么会不知道！
可是……
没有户籍的他们，即便有钱也进不了正规医院，而黑市上的医生，诊金不是他们这样的孤儿能负担的。
糖果成了唯一的选择。
明知只能延缓一点点时间，明知继续下去万劫不复。
他们没得选！！！
这养尊处优的富家小姐，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知道，站在道德的至高处，笑看他们的愚蠢。
简直可恨至极！
当情绪累积到无法承受的时候，往往会山崩海裂般倾斜而出，急需找个发泄口。
在和彦身上表现更胜。
他神情癫狂地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笑得脸上肌肉跟着一抖一抖。
“哈哈哈，是啊，樱需要医生，哈哈哈哈……说得好。”
在所有人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突然狞笑着抽搐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冲向中原中也。
但在中原中也眼中，和彦的速度很慢，他甚至有时间思考是一脚将人踢飞，还是朝着脸上来一拳。
他看着面目狰狞的少年，最终只是微微侧了侧身体，匕首擦着他的脖颈“当~”一声扎在墙上。
少年的力气不够将匕首钉进墙壁里，反震力震得少年手臂发抖，踉踉跄跄往后退了好几步才站稳了身。
愤怒已经让少年失去了理智，他没多余的注意力去发现刚才那一击是被人轻而易举躲过去的。
——他满眼只有那个拷在墙上可恨的待宰羔羊。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人措手不及，但一击失手的功夫，足够让其他人反应。
当和彦再次跃起而攻之时，左右分别扑上来两人，将他牢牢摁在地上，无法动弹。
他双腿乱蹬，拼着命挣扎，似哭似笑仿若疯魔了一般地大叫，“放开我，我要杀了她，她居然敢嘲笑樱，我要杀了她，凭什么她能好端端活着，凭什么樱不行？……凭什么？”
“…….”
没有人回答。
更是不知如何回答这个扎心的问题。
所谓无能的迁怒，也就这么回事。
和彦自己也明白。
那榱栋崩折的疯狂渐渐淡了下去，和彦不再挣扎，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只是一张稚嫩的脸上早已泪水滂沱，顺着脸颊滴答滴答滴在肮脏的地上，溅起小小的尘埃，留下一小滩毫不起眼的水泽，慢慢没入地里。
——最终消失不见。
这一幕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眼中隐隐泛起水光，他们或是扭头，或是揉眼，笨拙而努力地遮掩着他们的狼狈。
和彦流下的是他的血，他的痛，他的悲，他的不甘……
何尝不是他们的呢？
他们所有人都很想问一声为什么，凭什么？
可是他们又能向谁问？
人的命运从出生那一刻便注定，也许他们的人生还不如一滴泪水，连小小的尘埃也无法掀起，便无声无息消失在某个犄角旮旯处。
就算这样糟糕透顶的命运，也必须挣扎着活下去。
不是早就应该习惯了吗？
千夜作为最年长的孩子，几次张口欲言，他很想这么说，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破旧的仓库里，顿时陷入了无声流泪的场面。
——充满着悲伤的气息。
中原中也侧过脸，透过那窄小气窗看向天空飘过的云朵，淡淡地说，“我没有嘲笑你们的意思。”他想，他终究成不了一名合格的卧底，恐怕要让boss他们失望了，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卡的密码是000000，每周会有三十万日元的额度。”
哭成兔子眼的小屁孩们瞪着红彤彤的眼睛，几分诧异，几分不可置信地看向中原中也。
下一刻，一个念头不可抑制地冒了出来。
——这少女莫不是个傻逼？
被当成傻逼的中原中也保持着哲学角度，依旧侧头望着天空。
眼下的局势，他应该利用少女的生命谈判，简直天时地利人和，不容这些小屁孩拒绝。
但是——
“为什么要告诉我们这些？”伊势谷最先回过神，问道。
也许大概只是想给陷入深渊中的人另一条选择吧。
呵，伪善，中原中也在心中自嘲。
他笑了笑，“当然是希望你们放我回家。”
一时没人接话。
中原中也又笑了笑，指着床上的少女，“我吃了糖果，打了警察，是不会报警的，你们可以拿着卡里的钱去给她们医治。”
和彦一听，抢先接话，“不行，三十万太少。”
三十万是不多，但那是每周三十万，加上那十万现金，其实足够去黑市寻找医生医治两名少女。
他们已经可以摆脱糖果带来的枷锁，开启新的生活。
但欲壑难填——
人是自私而又贪婪的，一旦发现有不劳而获的捷径，很难抵抗诱惑。
而他也不是一个真正的好人，带着陷阱的善意，不是伪善是什么？
心中对少年们的选择早有所料，所以并不失望。
他缓缓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和彦，“哦，那……你觉得多少才够？”
和彦看看床上的少女，咬着牙吐出一个数字，“一亿日元。”
黑色的假瞳孔挡住了原本的眸色，同时也遮挡住眼中的冰冷，杀伤力并不强，中原中也眯起眼盯住和彦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没有。”
其他人并无所觉，但着重被中原中也关照的和彦也想不通为什么，就是突然感到一阵毛骨悚然，情不自禁往后缩了缩。
伊势谷奇怪的回头看了一眼半个身子躲在他后背的和彦，莫名其妙。
“我们如何保证放了你之后你不会报警，又怎么保证你不会把卡停掉？”千夜问。
他中原中也向来一言九鼎，换一个其他认识中原中也的人，必然不会怀疑他的承诺。
但他现在的身份是酒井奈奈，还真没办法，好笑地摇摇头，坦然道，“没有办法证明。”
如此坦然毫不作为的态度，把众人搞得一愣，随即老羞成怒，“你耍我们？”一把熟悉的匕首架上少女的脖颈，“信不信我杀了你？”
中原中也挑挑眉，不为所动，拖长音调懒懒地，“哦~~”
这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简直是挑衅。
千夜本就气血上头，现在更是怒火迸发，眼神一凝，便要发狠地割破那脆弱的脖颈。
他陷入了一种魔怔的状态，完全没发现此刻的少女和鬼屋里那个柔柔弱弱的少女判若两人。
是的，中原中也演技很烂，或者说已经放弃演戏了。
即便如此，依旧没有人注意到。
众人的注意力几乎都在千夜身上，所以在千夜眼神发狠时，伊势谷眼疾手快一把扣住千夜的手，将匕首打掉，冷冷地道，“千夜，杀了她，樱能得救吗？”
千夜无法冷静，他一把推开伊势谷，就要去拾地上的匕首，恶狠狠地说，“留下她樱也不能得救。”
伊势谷倒是不恼，他知道千夜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极其冷静地说出一个能将他们打入绝望深渊的消息，“那边又让我们送人过去。”
所有人呼吸一滞。
连带床上神志不清的少女们也有了反应，呜呜呜地发出细碎的呻吟。
伊势谷看看听到这一噩耗惊恐不已的千惠理，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点头，转过头注视着僵住的千夜，眼中满是狠绝，“她可以。”
这个她，自然是指的中原中也。
千惠理神情明显一松，整个人肉眼可见地表达出一种劫后余生的如释重负。
其他两人则是恍然大悟，点了点头。
只有江里目瞪口呆，张张口，想说话，被其他人凶神恶煞的表情，吓回了肚子里，要哭不哭地看着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眼帘半垂，扶着脖颈缓缓转动，像是没有听懂他们的话一样老神在在，甚至还有几分悠闲惬意。
***
月明星稀，寒风簌簌。
三道人影缩在一个小土包后面，聊胜于无的抵挡着瑟瑟冷风。
其中一道人影来来回回兜了好几圈，在那里又蹦又跳又跺脚好一会，忍不住问，“哥，那些人还要多久才来。”
伊势谷也很冷，没好气道，“谁知道，不让你来，死活要跟来，再蹦跶，回去打断你的腿。”
讨了没趣，江里吸吸鼻子，老老实实站回少女的身边。
没一会，实在是寒风刺骨，他搓着手臂，忍不住又问，“哥。”
话还未说完，便被一声“闭嘴”打断。
他瘪瘪嘴，讪讪闭上嘴巴，转过头望着少女出神。
似是察觉到目光，少女轻轻侧过脸，微微一笑。
真好看！
江里心想，呆呆回了个傻不拉几的笑容。
接着心中泛起苦涩。
奈奈酱傻乎乎的，也不知道反抗逃跑，她知不知道即将要面对什么？
正当他惆怅得唉声叹气之时，远远传来汽车的轰鸣声。
伊势谷小心翼翼探出脑袋，望向汽车驶来的方向，发现看不清，压低声音交代江里看住少女，便轻手轻脚摸了过去。
等伊势谷摸出一段距离，江里也探头往那个方向飞快看了一眼，将一把美术手工刀塞在少女手中，极低极快地说，“奈奈酱，对不起，我不能放你走，放了你千惠理姐姐就完蛋了，这个你藏好，如果有机会一定要逃跑，万一真的遇到了很不好的事情，起码……起码它还是能有一定的作用。”
中原中也颠了颠手里的美工刀，笑问，“这是给我自杀的吗？可惜它不够锋利，要很大的力气才能割断喉管。”
江里表情一呆，有点反应不过来，是有那个意思没错，但是正常人会这样直白的说吗？不，不对，奈奈酱怎么好像都知道，又为什么不逃跑？
没等他理出个所以然，视线里就出现一把美工刀，虚虚地在他脖颈处一划。
“逃跑，现在是最好的机会，不是吗？”
“啊！”
江里被吓了一跳，捂着脖颈往后退了好几步，发现自己根本没受伤，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愣怔在原地。
“骗你的，要是能逃，早逃了。”中原中也拍拍少年的肩膀，连哄带骗安慰道，“别怕，你看我连你都打不过，怎么逃得了，江里，能回答我几个问题吗？”
江里莫名有被安慰到，稀里糊涂点点头。
“那些人是谁？提供糖果的人？”
江里沉默着不说话，眼睛都不敢看少女。
其实这幅样子，已经算是回答了。
中原中也想了想，换了另一个问题，“樱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江里表情一松，随即又悲伤起来，“樱姐姐是为了我们，都是因为我们。”
“另一个姑娘也是吗？”
“她叫优子，是个很好很好的人……”江里别过脸，声音里有几分哽咽。
这时，几道脚步声由远及近，中原中也温柔地揉了揉小孩的头，不再说话。
他不想为难这个可怜兮兮的小孩，正好，“那些人”不是要带他回去吗？不愁没人回答。
来人是两名身着和服的中年男人，一脸高傲与不耐，伊势谷陪着笑脸，非常狗腿地拨开杂草，引着两人来到土包处。
“她叫酒井奈奈，就是她了，大人您看怎么样？”
男人随意扫了中原中也两眼，板着脸冷哼，“这就是你所谓的极品？让我们大半夜的跑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就这？”
妈的，大半夜吹着冷风，被两个猥琐男人评头论足不说，还TM嫌弃上了。
中原中也嘴角冷冷一掀，揍人的冲动在身体里疯狂地蔓延。
“大人，光线太暗，您老再看看？”伊势谷身上没有照明的工具，他只好拼命去扯那些挡住月光的碍事藤蔓。
月光洒在少女的脸上，让那本就漂亮的五官精致得像个瓷娃娃，掀起的嘴角有些妖治的诱人，然而眼神冰冰冷冷，散发出一种独特的气质，凛然冷艳，高不可攀。
确实是个极品。
好一个艳若桃李，冷若冰霜的美人！
想必那位大人会很满意。
大冢仓石岂止是满意，眼睛都看直了，片刻不曾从美人身上挪开。
围着美人前后左右的看，越瞧越垂涎，嘴里不断发出“啧啧啧——”地淫靡声音。
但他没有被美色冲昏头脑，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在保镖的保护下欣赏美人。
大冢仓石是个很谨慎的人。
准确来说他是个很怕死的人。
所以没有万全的准备工作，是不会允许自己陷入危险之中的。
于是中原中也在大冢仓石念念不舍的目送下，被带到一个房间。
那个房间有探测器，他大大方方交出江里送他那把美工刀，在通过探测器的一瞬间，不着痕迹发动了异能。
中原中也畅通无阻地踏进了那道已经失效的探测器门。
下一刻眉头蹙起，他闻到了一股甜腻味。
这种味道……是催情一类的东西，其中还夹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乙醚成分。
挺下作的嘛！
仿佛要刷新他的下线，护送他过来的两名手下，面不改色拿出一颗药丸，让他吃下。
中原中也狞笑着接过药丸，很顺从的“吃下”了。
铁门在他身后合上，中原中也环顾四周，走到浴池旁的沙发坐下，静静等待大冢仓石的到来。
等待的时间并不算太久，约莫半个小时后，大冢仓石来了。
他打开了门，看着歪在沙发上熟睡的美人，心痒难耐，但他按捺住了，朝保镖使了个眼色。
跟随而来的其中一个保镖几步上前，推推少女的肩膀，少女顺着推力滑倒，半躺在沙发靠垫上，似乎挣扎着醒了过来，迷迷瞪瞪地半掀开眼皮看着前方。
保镖又将少女扶了起来，发现她全身软绵绵的，根本坐不直，一放手就会往下滑倒，便恭敬地退到一边，“先生，药效已经发作。”
大冢仓石小心翼翼靠近，试探性地伸手抚上美人的脸蛋，对方只是睫毛轻颤，连眼皮也无法完全掀开，大喜，手不老实地攀上了美人的腰肢。
果然盈盈一握…….太棒了！
他已经忍不住要扒开美人的衣服一亲芳泽，却没有忘记两名保镖的存在。
“你们出去吧。”
等两人退出房间，大冢仓石急不可赖地去扒那碍事的和服，摸上束腰的带子，嘿嘿一笑，“美人，我会好好宠爱你的。”
但是一只白皙纤细的手扼住他的手腕，如铁钳一般力大无比，分毫不得寸进。
大冢仓石诧异，猛地抬眼，对上一双毫无温度的眼睛，美人冷冷地看着他，薄唇轻启，“我也会好好疼爱你的，先生。”
接着大冢仓石便被狠狠地“疼爱”了。
他被一股不知名力量倒吊在浴池上方，身体仿佛被千万斤力量挤压，骨骼发出不堪重负地咔咔声。
一旦他要惨叫出声，那股力量便将他沉进浴池里，池水通过鼻子嘴巴倒灌进身体中，五脏六腑好似要破裂般的疼痛，比死还难受。
如此几番下来，再次被提起来的大冢仓石学乖了，死死咬着牙关，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中原中也满意了，却没有把人放下来的意思，坐在沙发上，冷淡地说，“先生可满意？”
大冢仓石大脑充血，脸憋成了猪肝色，还得忍受重力的蹂蹑，晕头转向地又是摇头，又是点头。
“啧，真废！”
大冢仓石恍惚间听见了美人的嫌弃，然后身上的力量一松，像垃圾一样被扔在冰冷的地板上，虽然很屈辱，但他还是喜出望外。
以为折磨终于过去了。
没等他热泪盈眶感恩戴德，熟悉的力量突然又是一重，霎时便被压了个五体投地。
天啊，还有完没完！
大冢仓石是真的哭了，鼻涕眼泪糊了一脸，还不敢哭出声，要多憋屈有多憋屈。
中原中也更加嫌弃，“我问，你答 ，我不介意你说谎。”
大冢仓石心想，哪敢啊，您老动动手指头就能拍死我。
经过这一遭，还不明白自己是栽在谁手里，那他就是个大傻逼，而且这异能不难认。
——重力操控！
虽然认出来人是谁，但大冢仓石百思不得其解。
他一个小虾米，哪里值得这尊大神纡尊降贵的使用美人计来收拾他。
难道是那几个小屁孩设的圈套？
不过，现在可没时间给他继续思考，在美人越来越不耐烦的神情下，大冢仓石调动着全身的力气，艰难地点了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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