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凤峰下,群鸦在天上怪叫;鲜艳的毒蛇“丝丝”吐着红信子,冷冷环伺周围,深林幽暗,最暗处仿佛有无数双眼睛等你踏入深渊。隋轻水伫足看了好一会,黑鸦围盘旋乱飞,一袭红衣翻飞不已,半晌听得一声喟叹:“还挺舍不得你们的。”
纵然孤凤峰乍看之下有种群魔乱舞的感觉,住了十来年也该是看顺眼了。
赵青樱看到隋轻水上山,刚想脱口而出:“隋大哥回来了”,突然想到上次他说自己嫁不出去,又撅起嘴冲他哼了声扭头装看不见。隋轻水故意跑到她面前微微一笑,大摇大摆往里走。没走几步,只听见有人暴躁的吼着:“滚,别来我这里惺惺作态!你们等着!你们一个我都不放过!”
隋轻水闻之步伐放缓,方才那人说的是“别来我这里”?他心道是谁啊胆子这么大欺负人欺负到家里了,还想鸠占鹊不成?他面色一凛提声问道:“青樱,怎么回事?”
赵青樱面色不耐,甚是烦躁:“还不是你带回来的那个疯子。醒了后就是喊打喊杀,觉得我们杀了他全家,我倒是想啊。”
隋轻水沉着脸推开门,赵叔还以为是青樱看不惯又来帮他吵架,摆摆手道:“青樱出去,这没你什么事。”
隋轻水道:“赵叔,是我。”
赵叔这才回头:“轻水回来了。”
隋轻水点头,接过赵叔手中的药道:“赵叔,您先歇会吧。”
赵叔道:“那你小心。”
隋轻水点了两个穴,刚被施针入眠的人幽幽转醒,隋轻水还没等他开始吼,拿起桌上鞭子就抽向他,面色不善的像能沁出冰雾道:“你刚才说不放过谁呢?”
床上青年被抽的愣住,怎么今天情况和往常不太一样?一时间除了牙齿咬得咯吱作响眼神防备也没做声。
“别咬了,牙咬碎了没人给你看。”隋轻水手中拿着鞭子转来转去,不时落在地面发出清脆一击。“柳渊,要不要我给你提个醒,那天树林里,你是怎么拽着我不让我走的?现在醒了又让我们滚,这么厉害求我救你做什么?”隋轻水讽刺地说道。
柳渊喘捂着被抽到的地方,双眉纠结,眼里的红血丝衬的人阴狠可怖,想起刚才朦胧间似乎有人喊了句“轻水”,问道:“你是…隋轻水?”
隋轻水点头,拉把椅子坐他旁边,歪着头道:“正是,想杀我?”
柳渊不语。隋轻水好像听到笑话一样轻轻笑起来,笑声清浅又轻狂难掩。他慢条斯理地道:“从我刚进来开始,就算你有九条命都不够我取的,凭你想杀我?况且,理由呢?你们做事不是总爱讲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吗。是不是觉得我杀了你爹?灭了兰芷山庄?”
提起此事,柳渊悲愤难当:“你敢说和你没关系?”
隋轻水嗤笑道:“知道我为什么能救你吗?”
柳渊冷笑道:“欣赏别人因为你多惨吗?”
隋轻水摇头道:“我可没那么变态。有人打着我旗号做坏事,我还不能多关注?顺便嘛,看看能不能知道帮我扬名江湖的究竟是谁。可惜目前为止也就捡个半死不活的你回来。”
柳渊道:“红鸾宫的都像你这般会颠倒是非吗?”
隋轻水突然轻声问:“柳渊,你觉得你是在这活得久?还是出去?我现在就可以送你下山。”
柳渊不语,一瞬不瞬盯着隋轻水,试图找出他眉宇之间一闪而过的算计,隋轻水又坐的离他近了几分,大大方方同他对视。
隋轻水像是想到什么,放下手中鞭子,起身道:“刺伤你的可是秋水剑?”
柳渊把堤防二字明晃晃写在脸上,道:“你想干什么?”
隋轻水上下打量柳渊道:“你被他刺哪了?”
柳渊道:“胸口。”
隋轻水道:“衣服脱了。”
柳渊眉头微皱,一只手不自觉把衣服紧紧。隋轻水抽了抽嘴角:“别想多了,我没那癖好。而且你也不照照镜子看自己现在什么样子。你把衣服脱了,我看看伤口。”柳渊闻言面色微红,随即照做。还未愈合的伤口一览无余。
“哈哈哈哈哈……”隋轻水笑的不能自已,柳渊脸越来越臭,黑如锅底。他合上衣服道:“你笑什么。”
隋轻水摇头叹道:“这伤口,足足厚了两番。”
柳渊道:“你怎么证明?”
隋轻水用恨铁不成钢般的眼神看着他,右手一抖,秋水剑出,肃杀陡生。隋轻水举着剑到柳渊面前,语气间有几分骄傲:“怎么样,不一样吧?抛开这气势,就单看剑是不是不一样?毕竟是祖传的。”
柳渊观之,剑的薄厚与身上伤口的确有异,但也不排除…
隋轻水道:“你是在想,但也不排除我故意为之,故意找了把粗些的剑。想想我也是疏忽,万一你和那人串通一气故意让我救,我不就完了?”
柳渊半晌恨恨地道:“串通一气到满门皆亡?”
隋轻水摸了摸下巴道:“代价太大,在我看来柳少庄主应该是一个正常人。”余光瞥见刚用过的鞭子,顺嘴又说句:“这鞭子还挺好用。”
柳渊哼道:“我的。”
……
顶着个十恶不赦的名号却把日子过的别憋屈屈,隋轻水也算是开天辟地的第一人。赵青樱一贯对他哼来哼去,爱搭不理。现下又被自己救上来的狠狠的哼了一下。
隋轻水把剑收回腕间,端过桌子上温热的药,对柳渊和颜悦色道:“你现在也不是我的对手,若你真想报仇,那就更应该知道自己现在这幅身子有多无能。趁着药还没凉,赶紧喝了吧。以后你再敢用那种语气对山上的任何一个人,说任何一个字,我就割了你舌头。假若你再敢做什么别的,我就刨你祖坟,给你们家先人鞭尸一遍,再烧成灰放一起送给你。最后,再用我这柄真正的秋水剑送你一程。怎么样,有没有宾至如归的感觉?如你有什么想法尽管提,能满足的,我尽量。”
柳渊正在喝药,听他说到最后越来越离谱,心急下呛的咳声不止,恶狠狠地瞪着隋轻水。隋轻水态度十分好:“左右也没人把我当成好人,我就算做了也不稀奇。”说罢拿着药碗走出屋子。
赵叔在门前来回踱步,赵青樱蹲在地上看蚂蚁搬家。见隋轻水出来,见他神色无异,里面一片风平浪静,手里还端着完整的药碗。
赵青樱问:“里面那疯子没事了?”
隋轻水道:“没事了,以后别叫人家疯子,他姓柳,是兰芷山庄少庄主。”
赵青樱不满道:“我不管,他要再敢和我爹那样说话,我就动手了。”
隋轻水道:“他再那样我也不放过他。你去旁边,我和你爹有话说,长辈说话小孩子别乱听。”
赵青樱转身向相反的方向走,边走边道:“敢问隋大哥今年贵庚? ”
隋轻水没时间打嘴仗,懒懒道:“回来,把药碗带走。”赵青樱夺过碗,气呼呼走开。隋轻水引着赵叔两人朝林中走去。
隋轻水道:“柳渊应该没什么问题,不过仍不可掉以轻心,以防万一。不过赵叔,他说你,你就任他说?”
赵叔温和笑道:“他受伤了,家里又逢上那种变故。”
隋轻水道:“我真是再没见过和你一样好性子的了。对了赵叔,我可能要出去数月。”
赵叔皱皱眉问:“又有人打着红鸾宫的名头做别的了?”
隋轻水笑道:“看给赵叔你烦的。这次不是,萧山派的祝怀瑜带着他弟弟去历练,我跟着一起。”
赵叔不解:“你跟着他们做什么?”
隋轻水道:“我可不觉得萧山派大弟子什么都不知道,现下我们在暗,知道的多一点点,也是好的。既然萧山派中暂无消息不如剑走偏锋,撞撞运气。”
赵叔摇摇头,眼神中略带疲惫:“你这孩子越来越有主意,你且去吧,我们等你。”
.
隋轻水到萧山城时恰逢傍晚,余晖满萧山,袅袅炊烟生。矮墙人家里飘出了菜香,街角小儿拿着糕点与玩伴分享,风风火火的江湖侠客埋头吃饭,难得有片刻安静。
今天许是有集,路边多了许多小贩。做糖人的和做泥人的并排摆,像是在比谁手艺更好;算命先生一手抚着山羊胡,一手扶着“欢迎赐教”的招牌;河边在花灯上提字的书生,周遭人一多就开始脸红手抖。
隋轻水他拨开人群,步伐轻快地奔向城东酒馆。
“姐姐,两坛春风渡。”
柜前女子的眼神从账本上挪开,抬眼看到眼前买酒的绯衣少年唇若涂丹,目如点漆,眉眼较之寻常女子还要多情。怔了下问:“这位少侠可来过小店?我听着声音好像有点熟悉。”
隋轻水眉眼弯弯笑道:“久仰春风渡前春风一度,但还未来过。”
那女子愣愣点头:“也是,公子这般的人物,来了我又怎么会忘。”
隋轻水扬扬手中的三坛酒,笑盈盈冲她道:“我付了两坛的钱。”
女子回过神,豪爽笑道:“就当我送小公子的。”
隋轻水意气飞扬,长眉挑道:“合该姐姐人生的貌美生意又好。”红衣一闪而逝,唯余下笑声清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