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日。
寒冷的北风夹着细碎的雨丝,刮到脸上令人发疼。。
南方的冷和北方的冷有很大的差别。南方的冷是湿冷,冷气能侵入骨子里。任你棉袄加身,依旧会感觉寒气逼人。
街道上的人寥寥无几。今天是除夕,再加上天气严寒,谁也不乐意出门。
房间内开着暖气,柔和的灯光与暖气融合起来,令人无比惬意。一扇玻璃窗,俨然将房间内外划分成了两个世界。
季夏言半躺在床上码字,更完文后才去翻看读者的评论。
季夏言按顺序看下去,清一色的祝福。是除夕祝福。她差点忘记了,今天是除夕。她年货都没买呢。
不一会儿,季夏言钻出了被窝,从衣柜里拿出了一件白色的毛衣和黑色的棉袄。
她随意地将衣服套在身上,穿上一双马丁靴。
季夏言长得高,加之这么一搭,冷艳清雅的气质便毫无保留地显现出来。
她将柔顺的秀发绾到耳后,发丝肆意地垂下。
季夏言想要从衣柜里找出一双手套,却在翻找的过程中无意扯出了一条米白色的麻花围巾。
季夏言微微一怔。
这条围巾,是张知野亲手给她织的。
她已经很久没有系过这条围巾了。她在南方生活的这两年里,过冬是都是窝在家里,所以这条围巾一直搁置在衣柜中。
季夏言敛了敛眸。估摸着外边也挺冷,季夏言就围上了。
围巾柔软而舒适,将季夏言暖暖地包裹起来。熟悉的感觉牵扯着曾经的记忆。
手机突然响起来电铃声。
季夏言瞥了一眼手机屏幕。是张知柠打来的。
这是两年来,两人的第一通电话。当年离开前,季夏言只把自己的新联系方式和住址告诉了张知柠。
她是季夏言的好朋友,也是张知野的姐姐。
季夏言曾祈盼着她和张知野分手的事情不会影响到她们俩的友情,可事实上,她们十几年的情谊,也随着他们分手这一事情而逐渐减淡了。
她们也不是没有联系,不过都是逢年过节彼此发送祝福信息。季夏言从来都不会向她询问有关于张知野的事,张知柠也不会主动提起。
季夏言按了接通键。
“言言。”
“知柠。”
俩人心照不宣地只喊了对方的名字。
季夏言缄默不言,等着张知柠开口。两年没通电话,她和张知柠生疏了,没有什么话聊。
隔了许久,张知柠才继续开口,“你最近,过得还好吗?”
“我挺好的,你呢?”,季夏言努努嘴,语气生疏而不生硬。
“我也挺好的。”张知柠说完后不语,她想等季夏言开口问些什么。
等了好久,季夏言都没有说话。
张知柠叹了口气,“言言,我弟他,好像去找你了。”
季夏言一愣。
“他刚刚,在我房间里发现了你当年留给我的纸条。”
纸条是季夏言临走前让钟管家转交给张知柠的,上面有她自己的新联系方式和住址,她特意叮嘱张知柠,不要将她的信息告诉张知野。
“对不起,我没将它放好。”
张知柠认识季夏言很久了,她了解季夏言的个性,任何一段关系,只要破裂了,季夏言会彻底地将对方从自己未来的生活中划掉。
她也想让季夏言过着自己的新生活不被打扰。
“没关系的。”季夏言倒不觉得张知野会过来找她。两年虽然不算久,但也足以改变一颗人心了。
“他不会来找我的。”季夏言很肯定。
张知柠在那边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张知野肯定会去找她的,他刚刚走前还告知陈阿姨,让陈阿姨不用准备自己的那一份年夜饭。
通话又陷入一片沉寂。
过了一会儿,俩人竟然异口同声地向对方说了一句祝福。
“提前祝你新年快乐。”
“提前祝你新年快乐。”
像是默契一般,俩人同时莞尔。
之后没什么话要说了,就挂了电话。
季夏言戴上手套,拿了一把小雨伞就出门了。她要出门购置一些年货。
过年期间,大部分门店都会关闭,毕竟是大团圆的日子。她就自己一个人,没有什么团圆可说,趁着除夕这天还有超市开门,该买的年货还是要买的。
要不是自己在更文的时候收到了读者的除夕祝福,她都快忘记今天是除夕了。明明昨天西江月才提醒她的,今天是除夕。
记忆力相比从前,衰退了一些。服了一年半的药,副作用自然会显现出来。
季夏言没买车,所以只能靠十一路走到购物广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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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是除夕了,超市里面人很少。季夏言推着购物车往果菜品区和肉食品区的往那边前行。
她没有特别爱吃的,海鲜、肉类、蔬菜都买了一些,水果也买了一些,有沙糖桔和雪梨。
季夏言又去膨化食品区象征性地拿了一袋旺旺大礼包。码字的时候吃也不错。
这拿一点,那勾一些,购物车不一会儿就半满了。季夏言没在逛下去,直接去付了款。
张知野一个小时前就到了衡宁市,按照纸条上的地址,顺利找到了季夏言所住的小区。
她住的小区有门禁,他没有门禁卡,进不去,只好在小区门口等着。
张知野穿了一件御寒的黑色大衣,可却抵不住南方的寒气。
湿冷的空气灌进身子,让他不由自主地颤栗。他不时地哈哈手,却也不怎么管用。呼出的氤氲热气瞬间融入冰冷的空气中。
好在细雨早就停了,不然他可有的受了。
他给季夏言打过好几次电话,都被拦截了。季夏言不接陌生电话。
他也不知道能不能碰上季夏言。
不过来日方长,他已经知晓了她身处何处,就算今天碰不上,日后也会碰得上。
两年了。她在他的世界里销声匿迹两年了。
张知野抬头,望了望阴沉的天空,眼角噙着一丝泪,眸光有些破碎。
天涯海角,旷日积晷,终于寻得了她的讯息。
心中的酸涩正逐步被即将重逢的喜悦所替代。很快,他就会见到她了。激动的火苗在心中一簇簇地燃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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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夏言专心走路,没发现小区门口有一个很熟悉的身影。她停下来,将手中的东西搁置在地上。
她从口袋中掏出门禁卡,刚想要刷卡,垂下来的左手就被人从后边给扼住了。
季夏言一惊,猛然回头,目光猝不及防地撞上了一对熟悉的桃花眼,眸光中飘着破碎而伤感的水雾。
是张知野。他居然真的来找自己了。
季夏言的遽然心跳乱了几分,呼吸也随着心跳的变化开始紊乱起来。
不想在他面前呈现异样,季夏言努力让自己的心跳和呼吸都恢复正常。
季夏言一副面色平平的样子,扫视着他的脸,他的下巴有些细碎的胡渣冒了出来。
北风刮过,卷起张知野的衣角,季夏言的头发随着风,附和着他衣角的飘飞方向,似是追逐着他的衣角。
张知野低下头,猩红着眼看她。眼中有埋怨、委屈,但更多的还是欣喜。
季夏言没有想到张知野真的会从北方来到了南方。且不说衡宁和江京相隔甚远,今天可是除夕。
季夏言盯着他,有些怔然。
发愣之际,张知野单手将她死死地揽入怀中,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中。
季夏言毫无防备地被他箍在怀中,宽大的胸膛流溢出温暖而熟稔的气息,过往曾经扑面而来。
季夏言试图挣脱他的怀抱,奈何他力气太大,季夏言只好作罢,任由他抱着自己。
张知野的下巴抵在季夏言的发顶上,他克制着内心翻江倒海的情绪,低声地开口问她:“你怎么舍得丢下我。”
季夏言心口一颤,却也没开口。
得不到回应的张知野揉了揉她的头发。
“言言,你怎么舍得丢下我。”眼泪无声地划过脸颊,声音里的哽咽和委屈,只有风知道。
过了许久,季夏言才从他的怀中挣脱开来。
季夏言别开脸,不看他。
“你怎么在这?”季夏言向他发问。
季夏言明知故问。张知柠已经告诉她了,张知野会来找她,可她当时不信。
季夏言回眸看了他一眼。他的眼睛有些通红,哭的,鼻子也通红,冷的。
他,哭了?季夏言心口仿佛有一瞬被什么撕扯着,微微发疼。
“找你。”张知野说的简明扼要。
他们已经分手了。来找她有什么意思。
“你回去吧。”季夏言将心中的异常压下去,声线清冷疏离。
季夏言拿起地上的东西,想走。
张知野才不会听她的话。他回去了,她又会消失,他就会再次找不到她。
“不回。”张知野紧紧拦住她,不让她走,生怕她又一次抛下他。
“我和家里人吵架了。”张知野撒谎道。
“我爸妈把我赶了出来。”
“我没处去了。”
张知野的嘴像放炮似的,一连串地输出话语。
季夏言不知道他和父母吵架以及被赶出门是不是真的。
但没处去那一说,肯定是信口胡诌的。他一个贵公子,朋友又那么多,怎么可能没处去。
季夏言也没有揭穿他。
见季夏言无动于衷,张知野搂了搂身子,又开口:“这儿好冷,不方便说话。”
张知野冷得发抖,他吸了吸鼻涕。
他是真的冷。他也不知道,同样气温,南方竟然会这么冷。
季夏言看着穿着单薄的张知野,心中一软,叹了口气,便带着他进了小区。
张知野紧紧地跟在她身后。张知野想要帮她拿东西,季夏言拒绝了。
回到自己的小屋,季夏言打开暖气。回自己的卧室里,脱掉了棉袄,脖子上,一条明晃晃的项链映衬着她雪白的肌肤。
她给张知野打了一杯热水。
“暖暖手。”季夏言伸手递给他。
张知野接过,瞥了一眼季夏言的脖颈,目光灼灼。
面对目光赤裸的张知野,季夏言:“......”
“一个小时后回去。”季夏言下了逐客令。
“不回。”张知野一口回绝。
“张知野!”季夏言在警告他,让他不要无理取闹。
“我真的和我爸妈吵架了。”张知野说的认真,话语辨别不出来是假的。
他扭头眺望窗外的天空,说:“天快黑了,我回去也不大方便。”
张知野停顿了好一会儿,又继续开口。“我大老远跑过来找你,你好歹让我留下来过个年。”
张知野看向季夏言,季夏言也看着他。
“我这儿没地给你住。”不知道是哪句话让季夏言动摇了。
“我睡客厅。”张知野脱口而出,生怕季夏言改变主意。
“随便你。”季夏言撂下这一句话,就进厨房开始准备年夜饭了。
张知野闻言,暗自大喜。
张知野脱下风衣。
“我来帮你。”张知野跟着她进了厨房。厨房本来就不大,容下两个人后,俩人根本就周旋不开。
“别来添乱。”张知野这种贵公子,哪里能帮得上忙,季夏言直接把他赶了出去。
张知野悻悻地离开了厨房。
张家。
偌大的别墅里有些清冷。张勇和覃兰还在公司里。家里只有张家二老和张知柠,以及张知柠的丈夫陈子扬。
张老太太不见张知野的人影,便问张知柠;“小柠啊,小野还在公司?”
张知野刚刚给她发信息,说他在季夏言那里过年。
“嗯,公司事情比较多,估计他今晚是不会回来了。”张知柠不敢说张知野去了衡宁,怕她多想,只好对她扯谎。
张老太太有些失落,却也没再说什么。
他们一家子忙,她一直都知道,可她还是希望他们能够适时地放下手中的工作,把时间分配一点到家里来。
人老了,自然希望身边家人常伴身边。
******
季夏言这边,饭菜已经端上桌子了。
季夏言做了清蒸鱼、清炖鸡、红烧肉和油焖大虾,南方过年没有吃饺子的习惯,所以,饭桌上也就没有饺子。
开饭前,季夏言接到了一个电话。
是西江月打来的。
张知野在厨房内盛饭。季夏言到阳台上接了电话。
西江月是和她在同一网站上写文的作者,真名叫做谢莹莹,是个南方姑娘。俩人都十分欣赏彼此的才华,平时会在对方的文下留言赞赏,一来二去,俩人就熟络起来了。
西江月是个大神级别的网文作家,从她写文到现在,她的每一部作品,都霸榜第一,影视化的、出版的、漫改的作品,数不胜数。
先前,由于相隔甚远,互相欣赏的她们从来都没有见过面。得知季夏言搬来南方后,西江月便提出了面基的要求。
季夏言从大二开始写文,也是从那时候认识西江月的。作为小萌新的自己,能得到西江月这样的大神对她赞誉有加,那是何其幸运。
季夏言十分开心,西江月也就成了自己偶像和写作动力。
在西江月提出面基的时候,季夏言想都没想,一口就答应了。
见面后,季夏言这个小迷妹彻底是臣服了。
西江月不仅文写得好,还是个大美女。生长在南方的她,有着缱绻的温婉气息,眉目口齿,般般入画。
俩人线下也聊得十分投机,双方都生出了相见恨晚的情感。自此,西江月就成了季夏言在南方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
“小野,除夕快乐呀。”谢莹莹的声音悦耳动听。
季夏言的笔名叫做言小野。她们之间都是以笔名相称。
“除夕快乐,月月。”季夏言笑笑。
“明天有惊喜哦。”谢莹莹卖关子。
“什么惊喜?”季夏言问道。
“嘿嘿,保密,明天就知道了。”
“好啊。”季夏言也不急着知晓她口中的惊喜是什么,反正明天就知道了。
挂了电话,季夏言转身就看见张知野站在自己身后。
季夏言:“......”
“你在偷听我打电话?”季夏言问他。
张知野不说话。默认。
月月,他不认识,也没听她和自己提起过。看样子是新认识的朋友。不过这名字听起来不像是男名,张知野倒也没在心中追究她是谁。
季夏言无语。
之前在一起的时候,他也没少做这种事。对于他的这种行为,季夏言却也不会感到不适。
季夏言掠过他,走到饭桌旁,拉开椅子,坐上去。她抬眸,看了一眼还杵在原地的张知野。
“过来吃饭吧。”
张知野慢步走过来。移开椅子,在她旁边坐下。他不动筷子。
“言言。”
“你还欠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他说的是两年前季夏言对他提分手的事。
当时,张知野还在公司处理事务,还幻想着季夏言来接他下班。收到季夏言的分手信息时,他毫无预兆。
提分手的前几天,他们之间没有任争吵与不快,甚至很平静。张知野后来才意识到,那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我不爱你了。我们分手吧。
不落言筌的文字和两个简单的句号,寥寥草草地结束两个人经营了两年的爱情,击碎了热烈而狂野的张知野。
恐惧感从字里行间漫出,张知野从未如此慌张,他发了疯似地寻找她,可她就像蒸发了似的,杳无音讯。
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他找不到她,怎么也找不到。
季夏言刚想动筷子,却因为他这么一说而放下了手。
“你要什么解释?分手的原因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她说了,她不爱他了。
张知野歪头看她,目光如炬,带着探寻,仿佛要将季夏言的内心想法撕碎开来。
“不爱了?你觉得我会信?”
“事实就摆在那,信不信由你。”
“呵。”张知野倏地冷笑。
“既然你都不爱我了,为什么还要戴着我送给你的围巾。”
“你之前不喜欢吃雪梨,我喜欢。”
“和我在一起后,你也跟着喜欢了。”
“既然你都不爱我了,你不应该恢复从前,不爱吃雪梨了么?”
“你都不爱我了,不应该杜绝一切和我有关的一切么?”
她还保留着他送的围巾、还保留着和他在一起时的饮食习惯,说不爱他了,他不会信。
季夏言看了他一眼。早知道刚刚就不戴围巾出去了,早知道她就不买雪梨了。
“这些说明不了什么。”她努力为自己辩解。
“确实是说明不了什么。”
他战略性地停顿,观察季夏言的反应。如他所想,季夏言闻言明显是松了一口气。
“那你留着我送你的那枚戒指总能说明些什么了吧?总能说明你对我余情未了吧?”张知野唇角一勾,脸上露出一丝得呈的意味。
“就算前面那些说法牵强附会,但这个,合情合理吧。”
他巧言善辩,不给季夏言反击的余地。
季夏言闻言,不自然地摸了摸脖子上的项链,他怎么会知道自己还留着那枚戒指?
仿佛是知道季夏言心中所想,张知野开口说:“你戴的那条项链,套着那玫戒指。”
他刚刚看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