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校医院内,几个身着白大褂的校医正准备下班。
这时,门外突然闯进来一个人高马大的中年男子,时不时向身后的学生关切几句,一脸焦灼。他的身后,跟着三四个学生,其中一个女学生被身边的人架着,膝盖破了皮,隐隐可见血迹。她微微低下的脸庞也滋生着肉眼可见的红肿。
“诶,胡主任,这学生是?”
“又是那几个家伙干的,真是无法无天了。你快看看,上点药。”
“诶行,我带学生去里面看看伤口。”校医叹了口气,对此已屡见不鲜。
“你们几个先和我来。”
医疗间里,郁文俊扶着我在木椅上坐下,校医端着一盘药,正要往我的伤口上涂。
“可能会有点凉。”校医的声音在口罩下显得闷闷的,但棉签沾上伤口的一刻,药水的凉冰凉却十分清晰。
但不管生理的刺激多么鲜明,一想到那枚被抛掷在树林里残损的挂件、黄毛望着它鄙夷的神情,我只觉得心里一阵的委屈,说不出口,却很痛。
因为他们践踏的,不仅是一枚挂件,还是我稀为珍宝的一丝幻想。
郁文俊与夏喆、袁紫琪站在一旁,谁也没有说话。
校医一边上药,一边瞥了瞥身着各异服装的三人,道:“你们这是在办活动?”
“是哦姐姐,今天是高中部的语文节。”袁紫琪语气一反平常的活泼,将一场一中盛事说的和送葬一样。
郁文俊只是靠着病床,看着我的伤口,沉默不语。
“哦,这样。最近学校不太平,你们晚上尽量别去后面的树林。这几个月已经来了好几个像你这样的学生了。”校医抬起眼,对上我的眼神。
我勉强聚合起一丝神情,本能的点了点头。
“好了,你坐在这先等等,我去给你装点药,你带回去涂。”
“好,谢谢。”
说罢,校医便拐出了医疗间,又正面撞上胡主任,两人便就着混混的事开始说起来。
我呆滞望向门口,胡主任手脚并用,显得很气愤。我伸出揣在口袋里的右手,轻轻触摸隐隐作痛的脸,只感觉记忆如洪水席卷而来,从初夏夜接过郁文俊递来的五角星,到他的手掌轻触我受伤的脸颊。不论是炽热,还是温暖,都不过是一刹那,转瞬即逝。
眼睛酸涩,双眼难以抑制的涌上泪水。
“万伊,你,感觉好点吗?”袁紫琪见我默不作声,以为我还在为混混的事郁郁难平,便绕过郁文俊挪到我的身边问道。
我佯装抬起手揉了揉眼睛,勉强扯出一个微笑:“感觉好多了,你们先回去吧,我拿了药就走。”
“没事,我们一起走吧,你一个人回家不方便。”
“是啊万伊,我们等你一起吧。”夏喆也附和道。
“不用了···”
“我留在这。”还未等到我说完,郁文俊就离开了靠着的病床,沉声道。
四下无人再言,夏喆惊异的望向郁文俊,轻声朝他道:“你···”,郁文俊看了他一眼,这一眼里包含了太多的信息,但作为认识多年的好友,夏喆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了郁文俊的意思。
“好,袁紫琪,我们先走。”夏喆面色深沉道。
袁紫琪:“???”
偌大的医疗间一下子冷清了下来,只剩下我和郁文俊两个人。
我忍不住看向站在床边的郁文俊,他的眼眸漆黑,但就像黑色可以吞噬所有绚烂,他把所有情感藏匿在这一小处黑色之中。
白炽灯打在他的头顶,眼前的人又与那晚“云祥里”的人重合。
我强行忍着泪,抹了一把眼睛,哽咽道,“你,你不走吗?已,呜,已经很晚了。”
郁文俊见我眼睛红了一圈,既讶异又担心,立马走到我身边,蹲了下来,掏出一包纸巾道:“我留下来送你回家。”
我一把夺过纸巾,但泪水就像是开了闸的水库,源源不断,越哭越猛烈。
“怎么了,是伤口很痛吗?”郁文俊半蹲着,稍稍往我面前凑了凑,担忧的说道。
“不,不是,是挂件,呜,被他们扔掉了,呜呜!”抽泣起来,话被我说的断断续续。我捂住双眼的纸巾也不知不觉湿了一半。
“万伊。”抽泣中,郁文俊叫了我一声。
我拿开纸巾,攥在手里,才发现,郁文俊离竟然这么近。
“怎么?”
“一个挂件而已,值得这么哭吗?”郁文俊望着我,脸颊浮上一层淡淡的红。
“值得。”
“我可以再给你买一个。”
“可,呜,之前的就是之前的,新的是不一样的意思。”
“那在你心里之前的是什么意思?”
我脸颊微热,避开了郁文俊的眼神,轻声道:“是你为了认识袁紫琪收买我的罪证。”
闻声,郁文俊怔了片刻,问道:“你以为我送你挂件是为了讨好你?”
“对,还有发照片,呜,发答案···”
郁文俊蹲正了身子,不免觉得好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我对他的好视而不见。
他正了正声,盯着的我的双眼道:“万伊,我所做的一切,从头到尾,都只是为你,不是为其他任何一个人。”
“为,为我?”我望着郁文俊,满是讶异。
“对,只是你。”
···
走廊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胡主任与校医急匆匆赶来,将一袋子药递到我手里。走之前胡主任又放心不下,叨念之中还提及了之前在树林里也遭遇了霸凌的一双男女,只不过两人很是幸运,被刚好赶来的我撞见了,反倒没受伤。
路上,郁文俊与我依旧是坐在车的两旁,没人说话。到家时郁文俊也下了车,透过车窗对司机说道:“师傅,麻烦停一下,我送同学回家。”
师傅看了看时间:22:45,有些不耐烦道:“诶行行行,你快点。”
“谢谢。”
谁知还没扶着我走几步,郁文俊看了看身旁的我,低了低头,在我耳边问到:“要不,我背你?”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郁文俊便绕道我身前。
“什,什么?”惊异之下,郁文俊将我的手臂环在他的脖子上,将我背了起来。
我脸颊一阵灼热,被突如其来的一背吓得一动不敢动,只好僵直着身子,不敢贴近他。
郁文俊轻轻颠了颠,说道:“你要不靠下来?我这样背你,有点累。”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喘急。
要被人背已经很麻烦了。想到这我不禁靠了下去,“这样啊,行吧。”我将下巴轻轻的抵在他的肩膀上,闻着他身上淡淡的洗衣液的味道,让人觉得很舒服。
已是深夜,路上人影缺缺,只有路灯与微风作伴。我在明暗更替中望着郁文俊的侧脸,忍不住伸出手,划了划他高挺的鼻梁。又借着之前在校医院的劲,我变本加厉的,愈加贪婪的抱住他。
艾米丽·狄金森所说:“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我未曾见过光明。”而我贴在他的肩膀上,不禁想到:如果我未曾感受过他的爱意,我绝不会如现在这样,贪恋他的温柔。
“困吗?”郁文俊反过头,温声问到。
我又摸了摸他的刘海,在他耳边低声道:“不困。你累吗?累了就放我下来吧。”
“没事。”
妈妈常常庆幸,家里离门口很近,转个弯就到了。我也曾为这份幸运自喜,但此刻我又觉得这路太短,短到没一会我们就要分开。
到楼下时,郁文俊很小心的将我放了下来。我望着他的双眼,心脏跳动地很快,“谢谢。”
郁文俊挑了挑眉道,“就只是‘谢谢’?”
什么叫只是“谢谢”,还能怎么样?我面露惊异,迟疑之时,郁文俊突然凑了过来。我盯着他步步逼近,不自觉向后退。
“你···”
“别退。”郁文俊用只有我们能听见的声音,一字一句道。说罢,他轻轻环上我的腰,慢慢靠近我,最后在我的脸颊上落下浅浅的一吻。分开后,他笑了笑,温声道:“晚安。”
还没等我作出反应,郁文俊便笑着摆了摆手,沿着原路回去了。
我怔在原地,心脏急速跳动。
我颤抖着抬起手,触碰到郁文俊吻过的皮肤,呆呆的想到:原来是想要一个“晚安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