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公英之路
“杨攸呀,你喜欢什么花?”
“我喜欢的花呀,也就那样——含苞数久,终于束缚松开,等待清晨的风来,它就离开花蒂,开始那段属于自己的梦。毕竟无留无舍,追求的,是梦彼端的季节,迷人而遥远。前方,总有着诸多模糊的迷茫,无人曾寻出一个清晰的方向,它所经历的绝望将是前所未知、不被理解的。而离去仓促,起点在哪,它不知道,也回不去了;而生命的路途又是那么漫长,它也望不到途际,只是一意孤行。脱离母蒂期待的它轻松,也轻薄,生如蜉蝣,一不小心会蹁跹落地,就不再见,连它自己也不会有所发现,就是轻飘飘,轻飘飘地......”
“你说的......是什么?”
“蒲公英啊。”
深入,深入,岩石上的苔藓越加宽大,地面越加潮湿,这对行走是不便的。杨攸不愿意把精力花在走路上,但她现在不得不这么做,而且也是她自己提出要把出走的柳所叫回来的——尽管自己当时脑子是浑的,但周围人估计都认为是她的意愿,其实就是杨攸自作自受。
“前面是有光吗?好像还很亮。还有......一种清脆的声音,是水吗?”生云朝前方摇摇食指,快步跑过去。杨攸在身后紧紧跟着。
黎大叔着急提醒,快快晃动手里的电筒:“哎,姑娘,小心些啊,这地方湿滑得很呢,小心跌着。”
生云完全没想慢下来,反而越来越快,像几岁的孩童。赶跑良久才停步下来:“哇,好漂亮!”杨攸紧接着也刹住脚,滑出好些距离,大喘着口气。杨攸缓过神来才后知后觉跟前的断崖,吓得连连后退,还踉跄几下。
眼下是一座巨大明蓝的洞厅。大厅岩壁上生满了宛若繁星的发光藓。中间矗立着一片高大粗壮的黑皮树,由底向上擎住洞顶,树皮纹理间、叶脉上、一些偶然点在黑色里的圆点都散发着常在的很明亮的蓝光。水从洞厅上部飞泻而下,冲击出几处水潭。发光蕨依水而生,参差不齐,疏疏密密。
这场景对于看久黑暗的杨攸来说,这已经确是美丽,很是耀眼了——可不知道是不是吓怕了,心里一直躁动着一股不安感。
偌大壁上嵌满了大大小小的洞口,密密麻麻,有的还挺亮堂,有的甚至一片漆黑,只能靠周围的光照显出一点轮廓。四通八达的——也不知道那条道能逃出生天。
“所以......我们现在该往那走?总不能一个一个试吧。”杨攸面对这样情景不知所措,这像是试卷上一道自己从未涉及过的选择题,但情况是:自己非选不可,而且选项可能多达数百个。
“不走怎么知道。”柳所慢步赶了上来,往大厅望望,脸上毫无波澜,“或者——你在这慢慢想,等你想明白,我估计早出去了。”
“咔嚓”“这张好像不行。”生云一直在洞口徘徊,不断调换位置,不停捣鼓手里的相机。杨攸不懂,但看她确实挺开心的——应该和自己一样是憋坏了,不过这反应比自己只是大深呼吸几口强烈好很多,同时竟心里痒痒的。
“诶呀,姑娘,小心啊,这真的很危险。”黎大叔再告诫,言语里溢出一股老父亲的担心。
“行了行了,晓得。”生云很敷衍地答应。
杨攸看这崖还蛮高,要是掉下去,肯定要受伤。而生云好像并未为此顾虑,双脚仍在边缘蹦蹦跳跳。
“啊——哎!”生云整个身体忽然后倾,人呲溜从崖边落了下去。杨攸甚至听见好几下明显的撞击声。
“阿玲!你怎么样,还好吗?!”杨攸慌张地朝下面喊。黎大叔急急跑过来:“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啊,姑娘,怎么回事,受伤了吗?”
“啊,没事,好像是不小心滑了一跤,没想到这摔下来还挺疼的......”生云扶着脑袋,嘴里一直发出嘶声。猛然生云又惊起,端起相机不停地按上面按键:“天呐,相机——啊,没坏,太好了太好了。”
“嘿,脑袋摔坏没?”柳所嘲笑道。
生云支起地,爬起来,回复柳所说:“没事呢——清醒得很!”
站起后生云还踉跄一下,拍拍身上衣物,四处望了望:“这下面竟比从上面看大多了。”说着又端起相机,半蹲下来。
“哎,快走吧,要是后面有怪物追上来了,我救不了你们。”柳所一腔无所谓地说道,从上面一跃而下——平稳落地。
黎大叔也紧接着抓着石壁上的凹槽爬下去,杨攸照着大叔的路线慢悠悠地跟上。待双脚踩软绵的平地,杨攸回头看——这上面到下面差不多两层楼高了。
“诶,得嘞,这张可以了。”生云心满意足盖上镜头盖,立起身,双手颠颠沉甸甸的黑色相机。
“不管你是真的刚好拍完,还是说怕了——赶紧走吧,别再浪费时间等死了。”柳所叉起腰,扶了扶帽子,跨起步。“就往那去吧,那个口近点,碰碰运气,要是遇到了突发情况,那也来得及应急避险。”柳所用镰刀尖指向一个大些的洞口。
杨攸搓搓手,犹豫问:“阿玲,真的没事吗?”生云笑笑答:“真的没事啦,放心吧。”“那就好——赶紧走,我好怕这随时窜出一只怪物!”于是推着生云急匆匆追上去。
杨攸依旧在队伍最后,小心谨慎地蹒跚前行,担忧地打量四周,好像总会飞过些细长的黑影,可能是怪物?——还好没被生云落下,但两人都被前面的大叔柳所甩开一大截。
虽说这地方给杨攸的印象是“蓝”、“明”——整个洞厅充满了淡蓝色的光,杨攸的关注点却在植物的黑色外皮和洞壁的阴暗处上。杨攸四处张望——水池、树冠、草丛,一直有着被监视的不安感。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眼睛适应了,周围似乎没起初那么明亮了。那股不安感又突突碰撞杨攸心胸。
“诶,姑娘们啊,你们说,为什么那大老鼠什么的和这的树啊草啊长得这么像?”黎大叔一腔子疑惑。
“哎——大叔,这在科学上叫‘保护色’或者‘伪装色’。有的生物会在物种进化中产生与环境相近的外形颜色,这样就能很好伪装起来,保护不被天敌伤害,或者伏击猎物。其实和其他同类差别一般不大的,就是一层外皮——总之,都是为了适应环境。”生云在一些专业术语上故意延长声音,显出一幅教授模样——对黎大叔这种人来说,生云也的确称得上是教授了。
大叔竖起大拇指:“哎呀——读过这么多年书就是不一样,懂的就是多。像我这种农村的老家伙就知道长什么样的什么东西在什么地方很难找,还以为是妖怪施法呢哈哈。”
杨攸听得出来,黎大叔没怎么读过书,毕竟这知识在30年多前就加入中学课本了。大叔说话也是一股子乡村味儿,没什么华丽的修饰词,就是很朴实平滑,让人听得简单明了,至少比那些“文人君子”用来伪装的客套礼、谦敬词要让杨攸觉得舒服。
“沙沙”杨攸听着头顶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吓得直接跑了起来:“什么东西?!离......离我远点!”可没出两步,杨攸就乱了腿脚,重重跌倒在湿冷的硬石上。
忽然,整个洞厅响起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嚎——怪物,一定是怪物来了!杨攸在地上蜷成一团,紧紧抱住头,死死闭上眼。“起开,你们这些怪物!离我远点!”杨攸隐约发觉眼角一热。
“累赘、废物、垃圾!你真的就什么用也没有,太不靠谱了!”伴随这样的痛骂,杨攸身体受一股力的牵引而立起,直到站稳,才慢慢张开眼:生云红着脸大口喘着气,柳所牵着自己和生云,皱起眉,一直望着自己身后——一只比水牛还大的蓝斑黑眼大猫,向众人朝露若匕首般锋利的双齿,发出隆隆的闷响声。杨攸整个人瞬间凉下了来。
没给杨攸缓神的时间,视野里,周围草丛、水潭、树丛中,赫然冒出成片的骇人猛兽——比马还大的八足黑蜘蛛、小汽车大小的尖牙大蛇、象大的利爪巨狼......如潮水般涌现,将几人团团围住,四周黑压压的。大概是恐惧造成的错觉,杨攸好像看见有些怪物更甚是从于自己体型极为不符的阴影中显现的——与其说埋伏好,更像凭空的出现。
“天......天啊,这怎么办......”杨攸颤抖道,“这地方怎么可以藏得下这么多怪物?!”
蓦然,那头大猫咆叫地扑上来。
柳所响亮地啧了两声,双臂像鞭子一样使劲一打,将杨攸和生云抛出,恰恰被黎大叔接住。
“你们赶紧逃——往最近的洞逃!”柳所大吼道,侧翻闪过袭击,接着往“安全区”反方向奔。
“那家伙脑子发什么病了?她上哪去?!”生云惊叫。
大叔拉上两人,一头劲朝柳所指的洞跑:“别想了,咱先走吧!”杨攸瞪大眼睛,满脸不可思议。
那大猫再起攻势,尽力把牙齿爪子伸长接近,柳所就一个劲地躲闪。杨攸回眸余光中,只见柳所迅捷的身影越来越小。
霎时,又一头蓝眼大猫从柳所跟前扑上——这下躲不住了。
柳所趁身后大猫又一次扑空的空档迅速转身,朝它后颈狠狠砍下去。伴随哀鸣,白血喷涌而出。
柳所抓住机会,刀剑对准,朝它首顶再深凿好几刀,刀柄上都流着黏糊糊的白色,大猫也很快没了动静,散做灰烟。——“看来它们也就看起来凶罢了,没真的实力。”
刚解决完这只,柳所还没来得及反应,后来的大猫猛地将她按倒,一口刃牙几乎包裹住了柳所的头。
柳所连忙双手按住镰刀,把它往那黑口喉处拼命朝深处压,镰刀一直在颤抖,大猫嘴里很快流出了白血。受疼大猫一瞬失力,柳所顺势将它踹开,滚出大猫压迫。大猫在地上翻滚着嘶嚎——“刚才的一股子凶劲儿跑哪了?”
爬将起来,柳所还没立稳脚跟,一股黑色风也似地朝她冲过去,胸口瞬间一阵岁碎裂般的疼,人更是直接飞出去,结结实实地摔在卵石上。杨攸见着浑身忽然一个霹雳。
柳所捂住胸口,嘴里喋喋不休地骂着,一边撑扶一旁的树草尝试站起。
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一条比电线杆还粗的蓝纹黑眼大蛇死死咬住了柳所一边小腿,像似的狠狠重压闭合巨颚。柳所脸色很快煞白下来。
“你个宰种!”柳所咬着牙,握住镰刀就往它脑门挥下——“咔”,一响清脆的金属碎裂声。视线再转向那镰刀——已是只剩棱角分明的半截。
大蛇变本加厉,它的长牙甚至贯穿了腿的皮肉,身躯不断摇摆。柳所面部挤成一团,嘴里一直发出长嘶声。
柳所把破碎的镰刀反持,将最锋利的一处冲大蛇眼瞳处疯刺——刺,刺,刺穿!
激烈的疼痛并没使大蛇开口,柳所只好竭力再竭力:“你,为什么,还不死啊!”白血四处飞溅,柳所的声音在厅内回荡,杨攸听得很是害怕。直到白液从大蛇另一边眼睛由内往崩爆出,柳所的腿才渐渐放松下来。随后大蛇分崩离析,化作黑色粉末。
柳所一瘸一拐站起来,撇笑一下。被蛇咬的那条腿已经在整骨处凸出变形了——要是走起来眼睛还不禁挤一挤。
而好像是刚才柳所的举动吸引了很大的注意,越来越多的怪兽朝柳所围进,整片大厅的黑渐渐朝一个点聚集。柳所笑笑点点头。
“啪嗵——!”
杨攸循着声音回望:生云脸着地地跌倒在身后。
“诶——阿玲,怎么了?怎么忽然摔跤了?没力气了吗?”杨攸急匆匆地和黎大叔回去把生云携起。
“啊,没什么问题。好像是被地上的凸起绊着了——咱别停着,赶紧走,还危险着呢。”生云牵上杨攸的手,搭着大叔的肩膀,催促地快步起来。
杨攸没再回首,大概是怕的。也紧握住两只手,一只在后面,是生云的,一只在前面,大叔领着。
各种各样的声音在杨攸耳里混杂,其中清晰些的,是几个人的脚步,还有喘粗气的声音,以及时隐时现的柳所的骂声。
柳所还没来得及站稳腿,一头巨狼如战车般朝她飞奔过来,时时刻刻摆露着它满口的尖牙,大概是威慑。可惜柳所没空理它,得拖曳骨折的腿拼命逃,一路还骂着:“嘁,你吃我二十几年,需要你回报我时一下就颓了!”
柳所背后很快又多了几只大猫、几条蜥蜴、一些大蜘蛛......越来越多的危险在柳所背后聚集,可活动的生存空间越来越小......
那些野兽只是盲目地扑,本是很好闪的,但现在中了重伤,数目又多,柳所要花很大精力去预判躲避每一次攻击。跃石块、绕树干、钻缝隙,跳——滚——滑,剧烈的运动导致伤口大股大股地往外喷泵鲜血,柳所一只鞋由白染红——怪物可没事啊,它们就像不花费精力似的,穷逐不舍,愈追愈猛,很快将一瘸一拐的柳所包围。
柳所过载的伤腿终于失力绊倒:“嘁......终于......没处藏了吗......真便宜了你们这些畜生!”——自己已团团黑暗死死围困住,看看自己的腿,全紫了,也逃不动了。它们的脚步慢下来,虽然眼前已是模糊,这些禽兽的嘴脸给人以嘲笑玩弄,缓缓朝柳所逼近。
柳所一点点往后靠,野兽们与她一直保持距离,有的会俯下身来,做一个要冲上来的假动作,然后咯咯笑几声。
“嘶——彻底没路了。”柳所背靠一立巨木,松垮下身子——大概自己确实是到头了,就等着自己的宿命带自己走好了。柳所的确已经尽力了,也许这一死真的会比自己活这么二十几年做出的事更有价值,自己也和别人做过不少买卖,这是第一次投一得三的“大成功”。
自己没再动了,群群怪物也没继续靠近,都伏坐成一个圆。
“嘁,要杀快杀,最很你们这种把什么事情都复杂化的家伙了!在怕什么!”柳所对这些施凶者暴骂。怪兽无动于衷,估计对它们而言,柳所已经是个死人了,要死了,便再玩玩,压榨她仅剩不多的价值。
尽管以多欺寡,柳所这种角色对它们肯定不值一提。柳所也认为在这些怪物面前,自己如蝼蚁,相对自己的力量再大也没办法伤害如此团体分毫,而它们的乐趣,就是迫害“低下”。
柳所视野周围暗下来了,大厅再如何耀眼,也无力刺穿乌云般阴暗的怪物。
忽然,层层包围中间打开一处口,伴随高傲的步伐,一头的鬃毛浓密的雄狮几乎占据柳所的整个眼球。四周野兽又往下低伏了一些——看来它是这些畜生的老大。这么高大,柳所却一直没见过,也不知道从哪来的,但看架势,是要不劳而获了。
巨大的狮子低下身,露出一副威胁的表情,朝柳所低吼,还屡次把爪子伸到半空中,像是恐吓。
柳所见此嘲笑道:“对我这么个小东西如此,是不是有失‘您’的风范呐?”
巨狮眉头紧皱,猛然弹射,咆哮着扑向柳所。虽飞跃在空中,它的鬃毛却全然颓垂,与出动前的威武模样泾若两别,气势失了大半,在柳所眼中就像一只跳起来的胖猫。
“哐!”
一声巨响,柳所身体一阵剧烈的颤动。
柳所拼命撑着眼:大狮子没扑着自己,而是一头栽到身后的树上,又被弹开,把它自己撞得晕头转向。
巨大的擎天之柱应声倒下,周围的树木也如骨牌接连倾倒。原本光耀的洞穴瞬间陷入几近绝对的黑暗,浑体震动。凶恶的杀兽体积迅速缩小,豺狼虎豹变成一幅无辜可怜样的黑色小猫小兔,四处逃窜。
......
不一会,大厅开始坍塌,如下雨般落下巨石,渐渐将其淹没,微微光芒里却迟迟不见柳所身影。“柳姑娘,你在哪!”大叔大吼着,也没在轰隆里听见回复。
“大叔,快来——柳所呢?!”杨攸回过头大喊,她已经在目标洞口前不远了。
“喂,废物,先担心你自己罢!”一个匍匐的身影从碎石堆上出现。
“怎么会这样,你不是......等我去接你!”黎大叔大跨步朝柳所奔去。
“嘁,”柳所支立起上半身来,“你们后不后悔!”
大叔拖起伤痕累累的柳所,连忙往柳所一直说要去那个洞运:“什么后不后悔的,先走再说!”
“走,咱快走!”杨攸架起柳所另一边。
“你丫头怎么来了,不是说了先躲好吗?!——另一个姑娘呢?”黎大叔震惊道。
杨攸没做声,呼吸声倒很明显,一直很急、虚。
“诶,得不偿失啊。”柳所抱怨。
洞穴的震颤越来越剧烈,落下的石块也越来越多,这种可怖惊险里的场景,杨攸一直觉得只能在梦里见到——确实可怕。
大叔鼓励柳所,说还有生路,再坚持一会儿就安全了。柳所吐口唾沫,说:“什么路?不过是被指示的方向罢了。脱去那层皮,和迷茫没区别。”
柳所抬头,望望这残破不堪的大厅,叹了口气。“哎——废物,这东西送给你,”柳所抽出一只手,摘下帽子扣到杨攸头上,“要好好活啊,本来只是我一个人冒险,没想到让你们和我一起受苦了,真是抱歉。”
这是杨攸第一次在柳所口中听见歉词,眼皮忽然连跳了几下:“什......什么,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没什么,就是觉得,有人和我一起犯傻真好。”柳所破开伤口,勾起嘴角,绽出过分的温柔,杨攸吓得身体一震。
“别这么说,搞得你快要死了一样。”杨攸眼撇到一边。
“咳......蒲公英啊,终究不听老妈子的话,要飞走的,旅途上的一切还得自己担啊,没风,是飞不起来的;太大了,却又会碎——真是可悲的东西。”柳所拖着虚声说自话,眼神一直瞟向上方。
“——其实蛮喜欢你们的,可惜看来,不能继续......”轰隆声掩盖了柳所的声音。
杨攸脑袋忽然发麻,一股凉意涌上咽喉:“你说什么?!......”
“杨攸,你说,你会不会记住一个......用命,换你的命的人呢......”
杨攸脑袋霎时空白,瞬间身躯似乎变得轻如丝絮,且好像被一股风猛烈地推进。视野不再由杨攸控制,只是很快地——向前滚动,模糊,再到发黑。
“柳姑娘!姑娘!”黎大叔的吼叫混入鸣声中。杨攸想动弹,但四肢不听使唤,像断线木偶,僵伏着,脑子完全不能处理任何信息。
渐渐,颤抖感再侵入杨攸的感知系统,接着是隆隆轰鸣、光明消逝、自己的心跳......
“杨攸......你还好吗?”生云垮起脸问。
“行了,叫她这么多遍不应——就是不想应,让她静静罢。”黎大叔叹口气。
“诶,大叔,话说柳所跑过去的时候你都没拦一下吗?”
大叔顿了顿:“我拦了呀。可是,她说总有怪物追在后面也不好逃,她身手好,就先帮我们引开它们,方便咱先跑,等我们安全了她很快就赶上来了。我当时就没同意,可是她一溜烟就跑了,我拦也拦不住啊,只好听她的,带你们先溜了。”
杨攸忽然猛咳几口。
“杨攸,怎么了?受伤了吗?”生云小步快移地上前扶住杨攸。
许久后,杨攸才算缓回神:“啊......我没事——应该吧。”
杨攸颤抖地站住脚,胸部一阵胀痛,又咳了几下,慢慢看见:身旁一脸担忧的生云,半倚在石壁上,低着头的黎大叔,湿滑阴暗的石洞,生着些泛微光的藓,以及仍然看不到尽头的洞道。
“嗨,该走了哦。”一个全白的身影在远处朝杨攸挥手。杨攸吓得一机灵,晃晃脑袋,再去看,已经不见了踪影——幻觉吗?
杨攸呆愣了许久,才发觉到周围不应有的安静。
“阿玲......柳所呢?”杨攸瞳仁颤动。
生云抿着嘴,没讲话,盯住杨攸那沉浊的眼眸。
杨攸最开始一瞬感到的是不解,紧随后,是深漫且挥之不去的惊惧。
“不必惊讶,这世界向来凶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