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栋听到这话脸上又是一阵青一阵白,直接开口就嘲讽:“哟,小列车员,你的手段有点厉害啊,这都已经成功啦?”
叶先生直接就回怼了一句:“张哥我累了,没事的话你直接回吧。”
张栋啐了口唾沫,骂骂咧咧地走了。
人都走光了,肖洒才重新低头查看一遍伤势,确定了没有大碍就抬头看向叶先生。
叶先生脸上沾满了灰尘和飞溅的血液,整齐打理过的发型也已经散了,给这张过分精致的脸添上了几笔野性和随意。
叶先生静静地和肖洒对视,不得不说,他在街头巷尾枪战的时候想起过肖洒,他原本以为自己会想万一自己运气不好交代在这,肖洒后续怎么继续获取情报。可是他只是想起了他要是回不来,就再也喝不到那杯甜到发腻的拿铁了。
这种感觉不好受,因为叶秘书并不能赋予他一个名字,不能将它归类在现有的情感之中。但当肖洒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的时候,他又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他只是想这双闪的过分的眼睛能一直看着他,不管是狼狈的、狠厉的,还是阴暗的、脆弱的。那些曾经只能埋藏在深厚坚冰下的情感他通通都想翻出来摆在这人面前。
在高处太久,也会想要同伴的吧。叶先生把这样的情感简单地归类为战友的心心相惜。
在叶先生说服自己的这段时间里,并没有听到空气中越跳越快的心跳声,是肖洒的。
前两天肖洒还想着一定不要让自己的私人情感影响他们的行动,但抵不住叶先生在眼前放大的美颜,拧成川字的眉头,也不知道是因为太疼了还是在想事情。抿着的薄唇颜色又点苍白,是因为失血的缘故吧。
肖洒还沉浸在欣赏叶先生的美貌当中,就听见薄唇轻轻张开说了句“对不起”
“嗯?您为什么要道歉?”
“你为什么用敬语?”
肖洒一时语塞,叶先生的气场太强大了,表面上他还是个列车员,而叶先生却是大人物,他一时脑子也没转过弯来就说了出来
肖洒扯开话题说:“这是发生了什么?怎么会受伤?”
叶先生听到这话不耐烦地捏了捏山根,沉声说:“我成功和日本那边签了协议,日本会派人来帮助汪伪,日本人那边要我出面做桥梁,计划很成功,但回程的时候碰上了一群有志青年,打着杀汉奸的名号向我们开火……“
叶先生没说出青年们的结局,单看张栋和他都全须全尾地回来他就知道,那群青年该是死了。
肖洒之前心里那些旖旎心思散个干净,卧底卧底,到底是多大的责任能够支撑他们向一群和他们一样的有志青年开枪啊。
肖洒抬头看见叶先生一言不发地躺在沙发上,他为他感到难过,肖洒不是深入一线获取情报的卧底,不需要像叶先生一样为了掩饰自己而动手杀人。但叶先生是实打实的需要获取汪伪和日本人的信任,这份信任是靠一次又一次朝自己人扣下扳机换来的,这份信任是靠一遍又一遍在深夜告诫自己不能手软换来的。
“叶先生也因为他们感到难过吗?”
肖洒淡淡的声音传到叶先生的耳朵里。
叶先生深吸一口气,弯下身子将脸埋在手掌之间,狠狠地搓了搓然后转头避开肖洒的视线才缓缓开口
“肖洒,你知道上海那些暗地里的有志青年都是这么说我的吗?他们说‘我就是个疯子,只是将一身流血发脓、散发恶臭的皮肉都藏在了西服之下’。“
叶先生觉得自己永远都不会忘记那封他手下递过来的地下有志青年自己印刷的读物中对他的描述:叶先生在汪伪政府眼中是个沉默寡言的后来激进者,在日本鬼子眼中是个穷途末路的孤身奋斗者,在上海有钱贵族眼中是个不能招惹的定时炸弹。但那又怎么样?他就算是下一个汪精卫,也不过是个疯子,只是将一身流血发脓、散发恶臭的皮肉都藏在了西服之下。我确实不敢靠近他,但也不过是因为不像惹得一身腥罢了。难以想象这样聪明又有胆识的中国青年会对我们的同志毫不犹豫的开枪。为了表面上的光鲜靓丽,就这么甘愿丢掉良知吗?衣冠楚楚,整衣敛容却是为了在汪伪和日本人面前得到青睐,真想问问这位人物,在深夜会不会被无数冤魂拉扯的睡不着,在凌晨会不会梦见同胞的死而惊醒?
“他们说的真对啊,我确实已经快记不清在我手下死去的同胞了,从汪精卫让我替他开第一枪的时候我就知道他们会在梦里来找我,我甚至不清楚我到底希不希望他们来入梦,他们不来,我就会忘却这样的痛苦,而安然地走下去;他们要是来,又令我每晚每晚地睡不着。”
“肖洒,我到底……还要在这条路上开多少枪?”叶先生站起来看向窗边,语气已经哽咽了
肖洒从叶先生开始的时候就已经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提问经过,要是不提,叶先生是不是能不这么难过?即使他知道这不可能,叶先生如今的难过是过去日积月累出来的,今天不过是个导火索能让他发泄一下罢了。
想到这里,肖洒再也忍不住了,冲过去在后面抱住了叶先生,带着一腔的心疼与满身的安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