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昭不敢去想。他努力控制自己的思绪往接下来的事情上考虑，却被林向晓打断了。
“我们耽搁了挺久的，也不知道学校里的那群人会不会追上来。我们该走了吧。”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范昭觉得，林向晓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怪异。
“嗯。你们的身体……还坚持得住吗？”
君婉清关切的问。她暗暗叹了口气，这是师出不利。他们才离学校没多远，就碰到了更强大的怪物。三个人没有一个有医术，商场里又没有药店，别说内伤看不看的出来了，就连外伤都处理不了。
他们都不懂，也不知道林向晓那看着唬人的出血量，会不会失血过多。
“我没事。”林向晓摇摇头，“快走吧。”
怕再出现意外，会去的路由君婉清打头。好在他们每走完一层都记得及时关门，不然会不会碰上什么东西还不好说。
一楼的楼梯间有两个门，其中一个直接通向商城外面，这还是他们进来以后范昭眼尖发现的。君婉清耳朵贴着门仔细听外面的动静，又趴下来透过门底下的缝往外看，确定没有异样以后才小心翼翼开了一条门缝。
“……没有问题。”
确定自己的判断以后，君婉清压着门走了出去。
这道门处于商场侧面，离大门并不是很远。君婉清往马路上看，很快就找到他们三辆自行车露出的半截影子。
四周的风很凉快，她身上的汗很快就收了回去。君婉清给身后两个人让开了位置，面上显然轻松很多。她还是第一次觉得，室外的空气那么新鲜，光线那么明亮。
按着顺序，最后一个出来的是林向晓。然而他站在门框边并不迈步出来，好像遇到了一个屏障似的，静立不动。
君婉清和范昭转头去看他，等着一起出去。范昭看清了林向晓脸上的表情，心里突然一紧。
林向晓的眼神，那么熟悉。
那是在三楼，林向晓让他们先走的时候露出的眼神。
“林向晓，怎么了？你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落下了吗？”
君婉清觉得有些奇怪，她警惕的打量了一下四周，问道。
也不应该啊。他们是多年的好友，她知道林向晓没有什么特殊的东西随身携带。进这个破游戏很突然，林向晓来不及拿什么东西。再说了，他也不会是那种会无脑到一定要拿什么东西才能走的人啊。
什么东西会比自己的命还重要？
范昭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站在阴影里的林向晓，只是心里的不安越发强烈。
林向晓突然把包卸下来扔给范昭，连带着一件不知道什么时候脱下来的外衣。
他动作飞快，就像心里排练过似的。范昭下意识接住，再一看，只看见林向晓后退了一步，当着面哐当一下关上了门。
君婉清和范昭都没有反应过来。君婉清愣了一下，然后马上扑过去尝试把门拉开。只是任她怎么用力，门依然不动。
“林向晓！林向晓你干什么？！你把门拉开！林向晓！！！”
顾不上发不发出声音了，君婉清使劲拍着门大喊，巴掌都拍红了，生疼，林向晓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范昭想到林向晓的眼神，慢了一步走上去。
君婉清不肯放弃，直到喊累了，她才和范昭一起靠着门坐下。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
君婉清明白林向晓这突然的行为意味着什么，她用手捂住脸，泪水从指缝间渗出，滚落在地。
林向晓的声音从门那边传过来，很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隔着东西，他的声音闷闷的。
“开门的时候，我受伤了。”
灰暗中只有他背后的门是能够倚靠的，逃生标记散发出莹绿色的光芒，散在空气里，这时候刺目的可怕。
林向晓借着光看自己指尖的伤口。他眯着眼睛看了很久，才看到那小小的一条血线。
就是这样一点伤口，断送了他接下来的人生。
林向晓努力撑开压抑的肺部艰难的呼吸了一口空气，喉咙发出嘶哑的，气体颤抖的声音，听上去已经与那些丧尸无异。
几条诡异的黑线扭曲着从那道伤口里爬出，更像纠缠在一起的蜈蚣。林向晓颤抖着摸上那几条黑线，感受到一些凸起。黑线藏在他的皮肤下，已经死死勾住了他的肌肉。黑线迅速攀爬，从指尖已经蔓延到了他手腕处。
就像是……有勃勃生命力的侵略者，呼之欲出。
以这样的速度，不出半小时，黑线就能蔓延他的全身。
“林向晓。”
范昭的声音把他从混沌里拉出来了几分。好友的声音却让他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
这个举动完全是下意识的，等他吞咽的动作做完了，林向晓才发现自己内心那种野蛮的冲动。
“……呕——”
他对自己的行为感到恶心，用力捶了一下胸口，半趴在地。
一边的范昭继续说道：“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这一次，比生理上的难受更难以忍受的，是精神上的窒息。
林向晓苦笑了一下，急促的喘息着。
果然……会变成这样吗……
“为什么不告诉我们？林向晓，你还没有……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你……你快开门。”
范昭开始甚至有一点怒意，只是说了两个字以后也是内心酸涩，他哑着喉咙，企图让林向晓出来。
原来他们，是这个意思么……
林向晓有一些意外。
他低估了他们之间的友情。
“林向晓，很多末日故事里都有异能的设定。你不一定会……会……你出来！林向晓，你一开始就要放弃自己吗？！”
可我不敢赌啊，君婉清。我们都赌不起。
门那边迟迟没有回应，君婉清和范昭担心得心都要揪起来。
林向晓的力气一下子就被抽光了。他挣扎着努力重新坐起来，在自己粗重的呼吸声中辨别出朋友的声音。似乎他们说完以后发现了什么，先是君婉清惊叫了一声，然后范昭的声音大了起来。君婉清显然不愿意离开，但是范昭说得很严肃，最后，君婉清妥了协，只是哭声大了。
林向晓想要听的清楚一些，但是已经无能为力了。声音重重叠叠的压在一起刺激他的灵魂，有一瞬间他觉得很虚无，飘荡在半空里，然后被重重砸在地上。每一寸骨骼都呻吟着发出抗议。
饥饿的感觉愈来愈强烈。此刻他只希望能有什么东西填饱自己的胃。就这样麻木的挣扎了很久，伤口尖锐的疼痛又把他拉了回来。
他突然好想好想回到以前，他们一起上下学的时候，他们在他家里玩闹的时候。他的家人，朋友，聚在一起，如今又一同离他远去了。
这种在清醒和沦陷之间反复的滋味十分折磨人。林向晓咬牙坚持，可惜，他对抗不了自己的身体。如果他能够照镜子，就会发现黑线已经张牙舞爪的攀爬上了他的脖颈，而他自己，目光呆滞。
眼里的最后一点光彩终会溃散。
黑暗铺天盖地的席卷四周，蒙蔽了他的灵魂。
林向晓的目光最后定在眼前楼梯间的门。
他用最后一丝力气喃喃道。
“……对不起……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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