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大雨浇透了整个夏天，轻轨横穿的山城火辣热烈，嘉陵江贯彻东西，雨后空气湿润，不好闻的泥腥味萦绕在鼻尖，经久不散。
高楼鳞次栉比，灯火阑珊，火车缓缓驶往目的地。
“妈，你放心，我肯定会照顾好自己的。”
贺峻霖搬进父母为自己租好的房子，此刻正在收拾行李，南方湿热，床单被套贺母都叫他多带了一份。回南天时尤其难熬，或许外地人听着夸张，可南方就是如此，不止重庆。
贺峻霖的卧室和书房连在一块儿，中间一堵墙打通，省了不少空间，这处不抵老家，等他收拾完毕已经入夜，烧了开水打算泡面，新家里没有存货，楼下便利店早早打烊，只能扛着饥饿入眠。
人生地不熟，贺峻霖不敢断言未来会发生什么，就连近在咫尺的明天也要三思后行，陌生的人，陌生的城，谁也不能够直截了当地断定会不会成为难以磨灭的青春岁月，刻骨铭心整个夏天。
夏风不具有攻击性，轻缓地掠过嘉陵江水，不止这座城市，以及其它流域的江河。川流不息的人群熙熙攘攘，谁也不知，刻骨铭心的无尽夏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贺峻霖向老人讨买用品，奈何老人一生没出过重庆，压根听不懂普通话，他只能用肢体比划，表达出大概的意图，但事实不过无用之举。
老人胸口搭着蒲扇，老头衫破破烂烂，被烟头烫出几个洞来，隐没于络腮胡下的嘴角向下耷拉。收音机老旧，时不时发出“哔——”一声。
昨日来时搭乘的火车过山洞时，洞口正上方明明印有“重庆人民欢迎您”七个大字，白底红字，看得真切。重庆这座城市热情，不知真假，只是人生尔尔，两年不过须臾间。
“哟，新来的？长得挺白净啊。”对方看上去来者不善，身后跟着一群人，看似熟络地勾过贺峻霖的肩，嘴角扯着不明的笑。
大夏天的这种姿势着实黏腻，贺峻霖本就吃了瘪，此刻心情不悦，给了对方一记眼刀，但那人并没有做出任何改变，反而变本加厉。
“哟，性子真辣。”戏谑的眼神盯的他不自在，来之前没人告诉他重庆是这样的，只是周围的朋友都很向往这个地段。
贺峻霖不擅长打架，愣是被人揩了许久的油，不自觉的手在腰肢上下游走，令人反胃作呕。
正当贺峻霖准备做出反抗时，身后突然来的一阵风搅乱了思绪，手上的动作也顺着大脑停下，只见侧方冲出白色身影，随即腰上的不适感消失。那人败了下风自然脸上无光，跌跌撞撞起身与白色身影缠打在一起。
贺峻霖没有做太多表态，同样没有上前拉架，在他的认知范围内，好像父母从小就教导他不要与陌生且不熟络的人存在过多交集，他踏着父母为他规划的所谓正轨，不知情地将自己囚禁在乌托邦里。
“你等着，”那人嘴角挂着血迹，汗水混着泥土使校服变得脏乱不堪，“我会回来找你算账的！你给老子等着！”
事情结束后贺峻霖打算绕路去学校，但没想到的是见义勇为的人堵住去路，贺峻霖抬眸，眼底盛满怒火。他尽可能压制，开学第一天，没人会想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
“你到底想怎样？”
“简单，我救了你一回……交个朋友，我叫严浩翔。”那个叫严浩翔的家伙不笑时面如冰山，可此刻却是眉眼弯弯，倒颇有几分好孩子的意思。
会装，这是第一个从他脑海中闪现的词语，实在不能用其它语言定义这个人。贺峻霖第一次感觉词语匮乏。
“对了，你刚才怎么不还手啊。要是我不出现，你就打算被他这么一直摸着？”
贺峻霖不语，过长的刘海盖过眼睑，瞳仁漆黑，小臂撑在围栏上。十七岁的少年心事重重，积压在心里，成了不能说的秘密。
“我不会打架。”
话不假，有些人一出生起就被赋予了不一样的意义，思想从小就被灌输杂七杂八的事物。贺峻霖的十七年过得平淡，从未做过出格的举动，顶多就是八岁时翻姑姑家的院墙摔下来，一条腿断了，此后父母便不让他做危险的事情，打架斗殴在那个家里都好像成为了敏感词汇。
生命不是你一个人的，更是我们的，父母儿时曾对他说过。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严浩翔似乎是有些许惊讶，只是一瞬，难以捕捉。
“我走了。”说罢，头也不回，拎起竹椅上的书包自顾自地走。
最好永远不要再见面。
本以为他不会追过来，可当贺峻霖参加开学典礼时，发现一切都错了，严浩翔站在升旗台上，教导主任正对他严加批评。
站姿慵懒散漫，似乎有些目中无人，真是个混不吝的。
“严浩翔，你说说你，都高二了，也该收收心，管管学习。”
批评的话贺峻霖听得困乏，但周遭人倒是起劲，个个双目放光。人的本性就是八卦，但贺峻霖好像和八卦沾不上什么边。
父母都是有教养的，严令禁止他听墙角，聊八卦。他的十七年周而复始，两点一线，父母约束的紧，兴趣班一沓一沓摞在他身上，也使他养成了不爱说话的性格。
因为开学典礼取消每周的早自习，以至于走廊里挤满闹哄哄的人群，老师驱赶掉一拨又一拨的学生：
“都说了不要在办公室门口玩！”
凶得很。贺峻霖缩回脖子，上头发下来的教材书积了灰，倒不像是崭新的，应该是年前已经买了一批，等着新生入学再统一发放。
窗外依旧不明艳，这座富有烟火气的山城贺峻霖没好好逛过，只听附近的老人说过，这里有令人向往的嘉陵江。
重庆有断脊的山，蜿蜒曲折，他在来时便领略过了。
陌生的城，陌生的人，贺峻霖没想过留恋，也不会停留于此，止步不前。重庆虽是内陆的直辖市，但资源比北京上海逊色。
但话不能说太满，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里，重庆就是最好的，淌过了贺峻霖的骨子，碾碎了他离开的愿望。
墙上的钟匆忙转过十二点，闷热烦躁的天气让他感到不适，外加上老师在上面喋喋不休的讲课，贺峻霖觉得心中有一股恶心感油然而生。
“现在念到名字的上来。”李诗月摊开手中的纸张，吸了吸鼻子后念道：
“何广，杨肆和严浩翔。”话音末了，三人上前，而严浩翔做出的事情让贺峻霖记忆犹新——他朝贺峻霖抛了个带有讨好意味的媚眼。
严浩翔从此彻底在他心里改观。
TBC.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