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赖

“关于我的死——我希望它简单明了，干净利落，而且毫无悬念，我不希望它引起太多的纷乱。

我很抱歉这听上去很奇怪；可是你知道的：你知道如果我还有一线希望，还能继续留在这个世界上，我会死死抓住每一分钟的：无论如何；可是、这一次，死亡真的来了，它要带走我，就像妖精要把孩子掳走一样、我并没有期待它的到来、而是我很清楚，妖精无论如何都会带走一个它深爱的孩子，我宁愿那是我。”

浅橘色的灯光穿过夜色中积雪的幽蓝温暖了横滨难得的雪夜，这是鹤见川附近的西餐厅，织田靠窗坐着，手下那段文字虽然沉重、不过落下的每个字句都能带走他心头的些许负重。

转了一圈的钢笔重新带上笔帽、别在和上的笔记本上，似乎嗅到了什么不一样的东西、织田抬头看向窗外，一点白色飘下，他的嘴角勾了勾，是的，看来手下虽有血债、但终究横滨待他不薄。

这是无数个冬季夜晚中的一个，每一件事物上的严寒，仿佛令时间减缓了速度，仿佛让它们从沙漏狭小的中央穿越，不过，那么缓慢，缓慢。

他并不知道何时会发生时空位移，但他慢慢掌握了规律、即使不能把握时间、但他能把握目的地 —— 是的，至少半数。

他朝吧台那边老板点点头、便站起来身来走去地下一层，边走边想也许以后地下可以做个酒吧，在他去过的无数个未来里，酒吧最和他胃口。

只是现在，地下一层还是他私人住所，单人床、淋浴间和正中一张皮质的躺椅。

而此刻仰面躺下的织田，双手合握放在胸前、闭上双眼，似乎在等待什么。

随着楼上老板关店离去的脚步声越来越恍惚，织田嘴角慢慢开始露出笑意，而之后他决定除了这封要寄给未来的信、将每一次都记下来，想了无数名字都没有用上，后来他的拥有者叫他《细雪日记》，也常常在樱园里、盘坐在廊檐下反复摩梭。

最后一篇日记，太宰看了很多遍——

“古田的脚步声开始恍惚、我知道要发生了，是的，有种很熟悉的感觉，我被时间托起来，就像一个正在夏日里游泳的肥妇人，轻而易举地漂浮到水的上面，这种感觉只有当我离开正常的时间后，才能体会到。

今晚，就我自己一个人，时间越来越少了。我所有的精力、快乐、耐性，都变细了，变少了，我觉得我无法维持太久。

对了，太宰，几天之后，在鹤见绿地水上乐园附近的餐厅里，穿过餐厅后巷夜色中幽蓝的积雪，我会找到你 —— 那是与你而言的第一次，与我而言是命中注定的相遇。

然而我还没有来得及描绘初遇，眼前透过那层透过皮肤刺痛我的白光便将我叫醒，我想这是我的不幸，也是我的幸运，我再次确认了我死去的时刻。

站在这栋见证了死亡的大楼外，我想再次告诉你，这些年来，你一直是汪洋的苦海中指航的明灯，是高空钢索步行者身下的安全网，是我怪诞生活中惟一的真实，惟一的信任。今晚我觉得，我对你的单方面的依赖，比我自己，更紧紧地抓着这个世界。

我最恨去想你的等待。我知道，你的一生都在等我，每一次都不知道要等多久，十分钟，十天，还是一整个月。

太宰，一直以来，我是个靠不住的伙伴、也许安吾都比我更像朋友，而我像个海员，像是那独自一人去远航的奥德赛，在高耸的海浪里饱受蹂躏，有时是狡诈的诡计，有时只是众神灵的小把戏。

太宰，我请求你。当我死去以后，别再等我，自由地生活吧。至于我——就把我放进你的深处，然后去外面的世界，生活吧。爱这个世界，爱活在这个世界里的自己，请你自由地穿梭，仿佛没有阻力，仿佛这个世界和你原本就同为一体。

我妈妈去世以后，她把我父亲吞噬成一副空壳。如果她知道，她也会恨自己。他生活中的每一秒都被她的空缺标下印记，他的一举一动都失去了量度，因为她不在那里作他衡量的依据。我小时候并不明白，可是现在，我知道了，逝者并未曾去，就像受伤的神经，就像死神之鸟。如果没有你，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活。但我希望能看见你无拘无束地在阳光下漫步，离开那个港口，还有束缚你的那些绷带，你不需要要它们。我没有亲眼见过这样的景致，全凭想象。

还有一件事情，我一直犹豫是否要告诉你，因为我迷信地担心，泄漏天机反倒会阻碍它的发生（我知道我很愚蠢）。还有一个原因，我刚刚让你别再等待，而这次，恐怕会比你任何一次的等待更加漫长。可是我还要告诉你，以备你需要一些力量，在今后。

去年冬天，你还记得吧、我们一起在地下酒吧喝酒的时候，我出去洗手间结果过了很久都没回来，是的、我走出洗手间突然发现自己到了一间陌生的房屋，一处漆黑的过道，我被一小堆橡胶靴子缠住，闻上去有雨的味道。

在过道的尽头，我看见门边一圈依稀的微光，于是我非常缓慢、非常安静地走到门边，朝里张望。

在早晨的强光下，房间里一片亮白。窗边上，背对我坐着的，是一位穿着温柔开衫老人，半花白的头发整齐地输在脑后，身边的桌子上放着一杯茶、还有一本，对、你猜对了，一本我的笔记。

一定是我发出了声响，或者他已感觉到我在她的身后……转过身，他看见了我，我也看见了他。那是你，太宰，是年迈的你，是未来的你。

多么美好，比一切我能形容的还要好。就好像从死神手里走出来，抱着你，看着你脸上留下的岁月的痕迹。我不能再多说了，你可以去想象，当那一时刻到来的时候，你将会有全新的感受，那一定会到来的。太宰，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在那之前，好好地活在这个世界上，它是多么美丽啊。

现在天色暗了，我也倦了。我爱你，永永远远。时间没有什么了不起。”

太宰治无数次怀疑这最后一篇日记是不是织田骗他活下去的幌子，因为每一个雪夜他都期待着，可是横滨的冬天让人抓狂。

不过他没有办法不相信织田，因为这本日记里的每一次相见他都记得。

*织田作之助（织田 作之助（おだ さくのすけ）

“织田作”是太宰治的专属暱称；太宰曾说过“织田作这男人不会说有言外之意的话，在习惯前会很辛苦，不过习惯之后倒是非常疗癒。”虽然加入港区黑帮，但内心其实非常温柔。

年龄：23岁（已故，剧情开始的四年前）

生日：10月26日

身高：185cm

体重：77kg

喜好：辣味咖喱／讨厌：交际应酬的聚餐

能力：〖天衣无缝〗，可预知五秒到六秒间的未来。

           〖细雪〗，可以在雪夜，随机时空穿越。

典故：出自同名日本小说家织田作之助及其小说作品《天衣无缝》、《雪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