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绝望至深的从不是谁的死亡,而是在他们和她死后,那一切都向自己裹挟、簇拥的万物,为自己突然延迟的红绿灯,从天而降的钱财,匿名送到家门口的红围巾,照射在自己阴冷身上的温暖的阳光,无一不像为灵魂寄托似的守护自己。
这些冥冥之中守护自己的万事万物,在浑浊的脑浆里咕嘟咕嘟沸煮,他的头颅像是被热气蒸腾飞起的锅盖,啪塔啪塔源源不断用聒噪敲响着催促着唤醒着。
人无论过去还是未来都自始至终是有血、有肉、有思想、有感情的,在逼仄的骨灰盒里仍旧持续生长分裂和分化着全新一轮的细胞,时节如流的酝酿中发酵出超越本体与生理死亡的力量,酿作可以存封上古千年的记忆醇香,温热的味道从陶瓷盖中泄露出来,悠长且绵延且哀艳骇丽地,在暖阳春草的尘埃点点之下醉醺醺地蹒跚。
可正是这样看似的美丽的东西,却又真实在地似有若无,于是越美丽越悲痛。
光啊影啊离开的死去的人儿啊万千流离失所在他眼前生生不息地狂奔再狂奔,沾染上烧烤摊烟熏味的烟火颓然而殒,在紫棠色的夜空中飞速蜿蜒,在这时刻只见高楼大厦鳞次栉比的身影在眼底糖浆似的融化开,灯火流丽成为千千万万模糊朦胧的泪湿晕,团簇着大小不一附着于瞳膜上打着旋儿,像看瓢泼大雨落在车窗玻璃上,多日都未光临的一股炽热深深包裹其中,他误以为是他的眼泪镶嵌在脸上,落下来的是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