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外时空（3）

过去的自己，是一个怎样一事无成的人，离思是不肯忘记的。

家里是父母争吵的借口，收拾烂摊子的，费力不讨好的角色；学校里是班上的吊车尾，是用功学习被看成假努力而被老师冷嘲热讽的人。

在网络世界里，她更是一颗微不足道的棋子，在虚荣心支配人们内心和不良风气盛行的互联网中，她被迫接受一切，那么一点点流量，是她用多少个小时揣摩构造而成的。到最后，她却连自己的东西都没保住。

离思是不甘心的，毕竟她也有自己想过的人生。但是……

扎眼的辱骂和阴阳怪气的评论让离思丧失了挽留自己的勇气。上一辈子那样苦苦坚持了三个月，为了辩解天天澄清到凌晨，谣言和混淆是非的言论如同潮水一般淹没离思的心，喘不过气。

这一辈子，难道还行吗？

颤抖着手点开那她无比熟悉的软件，屏幕先是发白，一个可爱生动木偶人的形象便跃然眼前。这是软件的logo，绘上了艳丽的色彩。

紧接着，无数评论在小小的手机里炸开。只粗略扫一眼，离思就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每个字，每个词，虽然用的都是中文，可是，拼在一起，离思却快要读不懂它们的意思。

静默良久，离思又想起了那个黑暗空间中支离破碎的自己。如果说那个离思受到的是肉体的伤害，那么自己现在精神上恐怕比对方肉体的疼痛还要明显。神经紧绷地疼。生理泪水不断润滑着干涩的眼球。雨滴有力地敲击在不锈钢的栏杆上。打出迷幻的节奏。

春雪mill小姐姐加油！我相信你！

离思愣了一下，看了眼ID后默然。春雪mill是离思的第一个粉丝，那一天离思第一次发布作品，激动不已的同时还带有一点失落——为什么发布都两个小时了，一个点赞都没有啊？离思垂头丧气地点开了自己的作品，突然，原本空荡荡的评论区突然出现了一个人的身影。

春雪mill小姐姐拍得好好看！能不能一起交流一下经验？

问句后还带着一个俏皮的表情包，是一只猫猫，纯净的黑色眼球里装满了星星一样的闪光。

这可爱的观众立刻填补了离思的失望，于是絮絮叨叨地讲起了自己的大学生活。两个人后来成为了你来我往的好朋友，甚至有一次，春雪发私信告诉离思：“我们专业有个男生，特别帅，成绩也很突出，要不要认识一下？”

离思那个时候已经焦头烂额起来，便生硬地给出了否定回答。两个人的关系从这个时候开始一天不如一天，到最后，连一句简单的问好都消失不见。

离思苦笑了一下，终于拨通了春雪的电话。对方接通了，没有说话。

离思也一直沉默着，听着电话里对方刻意远离的背景音，离思的心里有些暖暖的。想到过去春雪为自己辩护与他人争论，最终也落进了网络暴力的地狱里，自己却那么不争气，轻而易举地否定了春雪的一切努力。温热的泪水从眼眶滑落，离思终于开口。

离思对不起……我真的对不起……你为我做了太多……我……对不起你…

对面很安静，不到几秒钟的时间，电话里只传来挂断后的一片寂静。

她也要离开我了吗？

离思扯出一个怪异勉强的微笑，嘴里喃喃自语道。

离思是我活该……我不该这样做…

窗外的天空开始黑了，又暗又沉。窗帘上的灰尘窜起来弥漫在空中，引得离思一阵咳嗽。不知道过了多久，铿锵的敲门声把离思从压抑中解救出来，转头又把她推下恐惧的陷阱里。

冷汗出了一身，过去的记忆又重新浮现在脑海中：油漆，五彩的油漆在门上写下侮辱的话，猫眼外，是怒发冲冠的人们拿着自己的手机拍摄着，监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虽然那些人不是真的能看见，但是被束缚的感觉还是让离思害怕。

又来了？

离思裹紧了被子，把自己蜷缩在一个小小的角落，双手捂住耳朵，紧紧咬着嘴唇。

只要听不见，不出声，我就不会怕，他们就找不到我……

离思安慰着自己，但这只能让她沉溺在恐惧所支配的世界里，总归有差错的，躲不过一世的。

我该怎么办…

离思闭上了眼睛，从自己身上汲取一点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