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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玛利亚的朗诵调

古典记忆

孩子嘘,我们先去把东西放好,你可别吵到他们工作!

秋河好的……啊,门开了……

一进门就有一股浓浓的花香味。“大厅”里摆了好多大大小小的雕塑,没有窗户的墙上挂着风格迥异,色彩斑斓的油画。

这样会不会太不通风了?墙上柜子上摆着的花草太多,很容易让人生病。为什么不开个通风窗呢?

不过艺术家的生活可能总是令人费解,单从这一点来看,秋河认为自己根本称不上是艺术家。甚至连爱好者都不算。也许这是一种自我贬低。

什么声音也没有。这样压抑的房子里没有声音才是算好事吧。

过于强烈的香味已经让秋河有点难受了。彩色的繁花影附着在花瓶、墙上、画框边、八角柜边、沙发边……

又是两两重叠的影像。

秋河(不对,我现在应该去见主人才对吧?)

秋河(虽然并不喜欢这种工作。)

她突然又想起来自己不能打扰他工作。但再怎么说她也得知道自己能干什么……

如果主人看到她立刻赶她出去,那也蛮幸运了。倒是不如与姑妈在庭院里画画。

但是不工作又不行……

总不能直接朝楼上喊吧?

秋河嗯……总之,先扫一扫地板之类的?

明明只住了一个人却要雇人来照顾,情况实在是有点问题。

秋河这才发现她视线尽头也有两扇后门。哦不对,是一扇。她像是偷拿蛋糕的小孩一样轻轻挪着步子,几乎用了一分钟时间拉开大门。

一片草地。

除了两把白桦椅子和爬满灌木的围墙之外,这里再没有任何东西了。

也许主人们会在这里闲聊一些工作上的事情,比如古代建筑、文学什么的……。

反正与我无关。现在我只是上门讨工作的潦倒叛徒。秋河对自己放狠话。

如果没有歌剧院带给她的阴影话,她一定会在这空旷的草地上吟唱。但是现在她一想起歌就胃疼。她唯一遗憾的事情就是没有练一副能唱出浑厚女高音的嗓子。

曾经有个富人评价说她的歌声像是雌雄莫辨的青春期少年,像是一管甜蜜轻浮又生涩的毒药,是不适合演唱歌剧的。当时这让秋河暗下了要练美声的绝心。可因为变声期迟迟不来,她一直没有练出前辈们的感觉。

现在都无所谓了。

老实说,打扫这里的任意一处都让她觉得自己是在挑战权威。她绝对没有勇气。而且这里本就是干净的。

抬头一望,一座教堂正宛如浮在云端,沉默庄严注视着秋河与这片它护佑着的草地。秋河顿时觉得阳光在升华,草枝树木在升华,她的灵魂也要被这无声的指引领到无人触及之地。

尽管重影依旧覆盖着教堂的穹顶,但她没有眯起眼睛,而是不由自主地跪在草地上,用一种不舍的眼神望着它。

你真如传说中一样,被惩罚要求沉入海底而又有幸被我看到浮出水面的模样吗?

我的教堂早已沉没在海中。

凌海诶诶?不要跪在地上啊!会着凉的!

清脆的男声打破了秋河的冥想。她立刻尴尬地站起来,抹了抹眼睛。

一个鸦青色头发的青年用他那双引人注目的东方眼睛疑惑地注视着秋河。他的衣服在大街小巷都很常见,裹上他瘦弱的骨架,看上去是很俊美的。没看错的话,他从头到脚都有一种东方特有的端正感,但服饰却西式极了。

秋河……

凌海您在这里做什么呢……?

秋河好吧,打扰您了,我马上离开。

秋河说着连看都没看这个青年一眼就擦着他的肩膀离开了。

这人好像也是个仆从。既然如此也没有留下来耽误时间的必要了。

她正往后门走,那人又把她叫住了。

凌海不过,如果来一个女孩子的话也完全没有问题呢!

秋河这得问你们的主人。

凌海你真是个冷静的人啊!

秋河是吗?你过奖了。

凌海父亲老说我急躁,说我一点都不适合成为与他并行的大师,真是让我苦恼!

嗯?

这不对吧?

仆人……与父亲成为大师?

主人……还有小鱼说的那个凌什么哥?难不成……!

秋河愣在原地转过身,用大却无神的棕色眸子直直盯着眼前这位主人。她马上就明白了。

凌海不用这么拘紧啦!反正我现在被父亲赶出来了。想留下来的话……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用布裹好的硬东西塞给秋河。

秋河紧张地抽开布条,却发现几块小小的奶油色曲奇饼干。

凌海喏,给你吃这个。虽然这里没有什么可干的,不过你可以像我一样在大房子里转来转去呐!

秋河那个……先生……

凌海我叫凌海啦!

秋河害羞地躲开凌海兴奋又热情的视线,暗自清清嗓子。

凌海反正我现在,什么事都没有——不如我们上街去玩吧?

秋河恐慌地摇摇头表示拒绝。来这么具有唯美气息的房子,唯一的任务居然是像女仆一样满足主人玩乐的欲望,这样的事令秋河有点难以接受。

这该不会是个只会挥霍金钱的贵公子吧?

凌海嗯,不用这么害怕嘛!我只是把搜集灵感说成玩乐而已啦!

凌海这不是怕你不习惯嘛!

秋河我刚刚只是在对您的温柔感到暗自开心哦?

秋河搪塞了一下,难为情地把一块曲奇抿入嘴里。浓郁的奶香弥漫在口中。

凌海那我们一起出去走走吧?

凌海不过在此之前还有一件事情……

秋河有什么事需要我做?

凌海跟我来吧!

二人走上一条长长的楼梯,来到二楼一间刻着镂花的门前。

是打扫工作吗?做不好怎么办……

推开门,巨大的衣橱和化妆台出现在眼前。

秋河踩着门前的台阶却又摔倒了。她眯起眼睛才发现自己踩错位了。

凌海来。坐到这把椅子上。

在巨大的镜子前,秋河看清了自己那双引以为耻的眼分散的光芒,眩晕绽放着。她的衬衣十分整齐,微披到脖子下方的短发稍微有点凌乱。

不管谁瞧见她这张如流水般清澈的脸都会回头吧。

除了她自己。

凌海闭上眼睛,我给你好好打扮打扮。

秋河那个,我觉得不太需要啦……谢谢您……

话虽如此,但秋河还是微微闭上眼睛,承受着羽毛、软绒扑到脸上的舒适感。不知道什么东西束到她领口前,她不由的心头一颤。接着她的头发也传来阵阵轻轻的痛感。

凌海啊啊,抱歉抱歉,我会小心一点的!

你和我到底谁是主人谁是打工的……秋河迷惑地微微皱眉,不过还是露出一个笑容。

秋河劳烦您了。

凌海一边哼着歌一边给秋河梳头发。秋河总觉的这实在是太不合适了。但是她选择理解主人奇怪的行为,因为他给了秋河理解艺术的机会。她惊异地发现他唱歌时听不到那如百灵般透澈的声音,从他口中传来的,是阵阵忧郁而又伤感的青年音。他也毫不沉稳厚重,但他的声音却勾起了秋河在黑暗时光的记忆。

迫不及待想要去寻找灵感了!

直到所有违合的触感都消失了,凌海才换回他清澈明亮的嗓音。

凌海睁眼吧,小姐。

凌海你又叫什么名字呢?

秋河睁眼,看见领口的花朵与欧泊把她苍白的脸终于衬出了血色。过于病态的肌理,都被凌岑用肉色脂粉拭去了。她的头发依旧披着,只是耳边的两道垂发被编成细细的麻花辫,她头顶上还别了一个刻着十字架的蝴蝶结。

她在不可思议的心情下念出自己的名字。

秋河我叫秋河。秋天的秋,河流的河。

凌海现在和你的名字一样,

凌海你很漂亮哦!

秋河谢谢您……

秋河冒犯一下您,您……到底是做什么工作的呢?

凌岑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凌海我既是古典话剧演员又是……“画家”,还会针线活与修复古物呢。

秋河佩服……

凌海好啦好啦,我们快去玩吧?

秋河嗯——真的没关系吗?

凌海哦,错了!我们是一起去找灵感!

秋河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点一点头。

其实这些年来秋河一直都习惯独自一人外出,低头穿过人山人海,偶尔望向只有教堂尖顶独占的天空。

与一位刚认识不久的异性出门让她觉得很别扭。

但是这是一位艺术家。

直觉不会错。

可事到如今她已经毫无求知若渴的必要了。她觉得命运十分的不公。曾经最渴求缪斯降临身边的她如今得依靠让别人获得美学眷顾而生存下去。那生存也非常没有劲头了。

刚才还感谢世界,怎么现在又开始回归到人偶状态了呢……?

凌海胳膊夹着一个大本子,微微抿着薄唇。秋河猜这个本应该是用来速写或设计的。

凌海秋河小姐,你似乎不是很高兴?

秋河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秋河可能是因为昨天坐火车来这里时已经太晚了,没有休息好。您不用担心我。

凌海用“你”也完全没有关系!

凌海走路不要低着头嘛,毕竟你现在很漂亮哦!

秋河多谢……你的夸奖。

秋河努力试着抬起一点头。

凌海这才对嘛……!

两人沉默着从集市走到桥边,望着河面上由于波浪拍打而宛如缓缓浮动着钟楼。虽然二人都很想和彼此交流,但是一种特殊的陌生感让他们尴尬地注视着钟楼。

怎么看也是两栋楼……有两只大钟的建筑我还是头一次见——不对,的确是一栋。为什么我能把所有的东西都看出重叠的部分?秋河又在思考着这从儿时开始就一直困扰她的问题。

凌海将本子抽出来并翻开,秋河看见了许多景物速写与服装设计图,甚至有一页还有许多几何形状和算术。他迅速找出一页白纸并拿起口袋里沾上糖味的铅笔在上面作画。

凌海哦哦,这样哥特风格的大楼很适合暗黑元素!如果配上酒红色与玫瑰,一定会创作出很魅人的作品……

他一边念念有词一边熟练得像是钟楼设计者一样,不一会儿就起好草图了。秋河瞥了他的本子两眼,又重新把视线移到河水。

真有才啊。

凌海你以前是做什么工作的呢?我可以擅做主张帮你哟。

秋河我以前是歌剧演员。

没等秋河说完凌岑就兴奋地合上本子看向她。

凌海父亲最喜欢有好歌喉的人了!你可以为他唱歌……跳舞……

秋河不,我不喜欢这样。

秋河……我来这里大概就是为了逃避唱歌。

凌海激动的眼神转为了一种奇怪的悲悯。他并没有急于询问秋河过去发生了什么事,他只是沉默着注视她被精心装扮却依旧无神的青涩美丽容颜,他用这种方式来示意秋河自己倾诉。

前所未有的负重感降临在秋河身上。

该不该告诉他?不,他只是仅仅认识了一个小时的主人,并不能称之为能倾尽全力抒发感念的重要人物。至少在遇到困难时,秋河敢说自己第一个想到的不是这个年轻艺术家。他确实给了她才华横溢、与众不同的印象,但是这也只是贵族们用来伤害别人的手段与标签。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值得放松下来对待。丘比特随时会躲在月桂树后瞄准被生活所诱惑的阿波罗。

秋河你的糖是在哪里买的?附近似乎没有贩卖甜食的商铺。

凌海嗯?啊……?这、这个是问面包坊的小姐讨要的啦……

秋河你的曲奇也是在那里拿的吧?

凌海是的!很美味吧?

太好了,话题已经绕到食物上了。那么,暂且聊一下日常生活吧。

秋河眯眼思考着什么。

秋河可以带我去商店之类的地方看一看吗?

凌海如果有其它合适的灵感藏在那里,我是很容易陪着你一起去的哟。

秋河这……这个……不好意思,我没有打扰您工作吧?有特定的灵感话,您——你可以继续在这里,我会等你的。

凌海我们一起找灵感就是工作。我想你是很聪明的女孩,所以你的决定一定是经过深思熟虑了。我猜准了吧?

凌海说吧,想要去哪里?面包坊?服装店?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饭?

凌海这城区的任何一个角落我都会尽力画下来。

秋河其实我不是——不,我是说,服装店一定会有很多值得打探的设计思路。

秋河恍惚觉得自己有点不尊重别人,于是她慌忙改口说想去服装店。凌海未觉异常,并很高兴地夸赞了她的品味。

但就算得到夸奖也高兴不起来呢。秋河默默为自己叹气。

两人像所有路过的居民一样漫步在盛着小小热闹的街市。非常美妙却听不懂的歌声让秋河赞叹不已,她暗暗惊异于这样看似与世隔绝却又与世界紧密的区域。

凌海你好像不太爱说话啊?

凌海可一开口就会说出让人高兴的话啊。

秋河自己觉得她没有对任何人伪装过善良,但也从来只是把对世上一切不满都埋压于心。凌海的话让她产生了莫名的——自责。或者说,自卑?她不确定。如果可以像小鱼一样把想法尽情表达,那么凌海会不会对自己说:“你真是活泼开朗又嘴甜的女孩啊!”她不奢求别人评价自己有多高,但她也确实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能拿到什么。现在的她看到一朵绽放在树荫下的雏菊都会惊喜于世界的美丽。什么都没有自然重要了。她害怕自己会变成世故的女人,但是她最担心恐惧的事还是在凌海口中变成了现实。哇,也许我该说一句,“你这个卑劣的假少爷!切……”用小鱼那种口吻……?

我怎可能为了他人利益而变成一个让人高兴的人?

秋河惊慌地想着。

啊,惊讶这种情绪。太美妙了。真让人高兴。在我们都凋零的五色季节。

他们走到服装店不巧的是这里关门了。正好今天是周一,店门牌上写着周二、周四、周末营业。

凌海我给忘了,唉,今天他们店里的人应该在做衣服呢。不然我们就可以进去看看了。

站在门口的年轻人们不约而同叹了口气。一个老妇人用浓重的乡音打趣。

“真是郎才女貌啊。最近的情侣一下子变多了。”

听到这句无意的玩笑,秋河一下子觉得胸上有口气喘不过来,脸上像中世纪时期肖像画中的人物一样泛红,和所有害羞时的女孩子都不一样的是,她居然在花时间思考她倒底和凌海有没有般配的模样。

她对他没什么特别恋慕的感觉,只是对自己拥有与他身上独占的艺术气息产生讶异之感。

而且这太快了,不适合。

秋河我们回家吧?

凌海嗯……嗯……

秋河你怎么了?

凌海今天真是好热啊……好想吃冰货什么的……喏,给你钱,去帮我买一下吧?

凌海背对着秋河,塞给她一堆钱,一条腿弓了起来,不过他看上去也不怎么热。但为了满足主人需求,她就认认真真问路并找到一家甜品店。思来想去她只买了一瓶果汁。虽然凌海可能更喜欢酒,不过这个时候没什么比果汁更解渴了。

虽然不喜欢被他人指使,但这也是自己做的选择。

可当她好不容易绕回服装店门口的时候,凌岑的手里却多了一张糖纸。

秋河太慢了吗?抱歉,我不太清楚路……

凌海这有什么嘛。我在你走后忽然发现一颗水果糖就能解渴。这算不算灵感迸发?我还要谢谢你呢?

凌海不用道歉的。

秋河这对你而言也是灵感?

凌海是啊,对于我来说,只要不是违背伦理道德原则的事情,这世界上的一切都可以称之为艺术。也许它们有的只存在于污垢的社会中,但是正因如此它们才具备了人所不能理解的特色。

凌海这也就意味着灵感的无限源泉吧?毕竟生命不停出生又不断地死去,一切都在变化着,灵感也会一直变化,任何事情都可以成为灵感呢。

秋河你是说,只要万物不停止更替,艺术的萌芽就会不断生长吗?

秋河我们生而为人,总会有遇上挫折的时候,对于你这样时刻乐观的人,我很难不保持佩服啊。

凌海你居然可以理解我说的话吗?!

凌海我一直以为我真像父亲说的那样是个谁都理解不了的,脑子缺根筋的家伙了!古典小说里好多父亲都这么极端……

他怎么会这么说……秋河反而对这个“父亲”感到费解了。

秋河(小说里也有很多像你这样不理解父亲的儿子哦……?)

不,如果永远一成不变就好了。我不可能接受高速发展的生活。

但事实却是被迫一厢情愿接受了这个大反转。

回到住宅已快近中午。秋河匆匆卸下了凌海给她带的血色蝴蝶结,胸口的花也被随手放在梳妆台上,她又连忙把脸洗干净,熟悉的苍白又无力地笼罩了她。

帮忙去做一下午饭吧。她这样想着就准备找小鱼去,但却被凌海叫住了。

凌海秋河,吃完饭以后来一下我的房间吧。在上二楼后左手边第一个房间。

秋河好的。你中午想吃什么?我可以和小鱼他们务应……不然什么都不做,这不太好。

凌海不用不用!你应该好好休息一下。接下来是命令哦!跟我来。

秋河好……的。

秋河被带到二楼右手边第一个房间。凌岑犹豫了一下才推开房门。

似乎是卧室……看起来相当不错且温馨的卧室。一张单人床蜷在角落。整栋楼房唯一的琉璃窗户就在床边。书桌上空空如也,桌旁的五斗橱与玻璃柜里看不清放了什么东西。琉璃窗将阳光折成教堂的颜色,洒在被单上。秋河想起自己的行李箱还在花园。

凌海现在才想起来给你住处……

秋河这样的房间不太适合我这个仆人睡吧?

凌海你是我的工作搭档,可不是什么仆人。你让我找到灵感,所以我要让你与我们并肩同行才是。

凌海你的工作就是培养好艺术细胞,让父亲能出来见人,你现在清楚了吗?

秋河我清楚了。可我该怎么办?

他站在门口思考了一会儿。

凌海……

秋河(还有就是……明明陪的是你,为什么要让你父亲抬起头来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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