挚爱

我的妻子和我在一起，十年了。

我们从青葱年少，一直到结婚生子。

可是在她生下孩子的那一刻，我开始嫌弃她不是当初青春的模样。

她的皮肤开始蜡黄，眼神开始空洞。每次下班回家回到家的时候我都会细细端详她很久。

再后来，我甚至不想回家。

她从一开始会给我打无数个电话，到现在直接来我的公司找我。我总是会责怪她的不懂事，她也会在深夜偷偷抹泪。

我始终不能明白，为什么我们从年少的一往情深走到如今的相看两厌。

那天她的闺蜜找到我，她得了产后抑郁。

其实冬天是看不出来的，但每到夏天那热的大汗淋漓的季节，她穿着清凉的短袖，我就会看到她手臂上深深浅浅的疤痕。

后面她的每次复诊都是我陪她去的。根据临床诊断，她患有偏执型人格障碍，抑郁、焦虑、自负，不得不服用大量的药物来缓解症状。

那天我还是在外面应酬，可是她打来了一个电话。我害怕她会出什么事情就立刻离开了酒席，打了个出租车就往家里赶。

等我赶到家的时候，她跪在地下止不住的发抖，身旁是我们才一岁多大的儿子。她看见我回来便支撑着站起来，然后跌跌撞撞地跑向我，直到我抱住她。

她在我的怀里啜泣了一会儿，不知是不是才想起来哭闹的儿子，她微微抬头看向我的眸。

我记得高中的一段时光。

我和她在晚自习放学回家的夜路上，突然窜出来了一只老鼠，她也是这么害怕地抱住我。

只是这个时候，我没有青春那时候的耐心。

我一把推开她，指责她只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就把我叫回来。她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反应过来的时候只是语气有些发抖地说她哄了很久孩子还是在哭，她很害怕。

我指着她的鼻子：“你不会哄能不能查百度啊？我明明在应酬!你知道这是多少钱的单子吗，你知道吗？!”

我知道我走后，她又计划着割腕了。

我不想再上演什么救赎大戏，趁她睡着后干净利落地收拾了东西离开了这个城市。

百感交集的泪水重新撒过我们的青春。

也许这对我和她来说都是一种解脱。

辗转奔波的日子使我和命运相互厌恶。

三年以后我从医院醒来，我成了一个濒临死亡的心脏病患者。

这三年里面经历了很多。在确诊心脏病那一刻我想起了我的妻子。

我回到了与她的家，地上是满满当当的方便面空盒。孩子她给了别人寄养。我掏出来了一张卡，告诉她里面每个月都会有我的四分之三工资到账。

最后，我让她签了离婚协议。

我关门的时候她已经开始抽泣了。

我躺在病床上，时不时会有医生进来调整插在我身上的各种仪器。也有几批亲戚会捶胸顿足进来，然后又面如死灰地离开。

我对这个噩耗并没有太多的感悟。

我突然想笑，又不知道要笑什么。

只是想起在以前的学校保健室里面，有我因为在运动会上跑一千米把腿摔破而坐在床上看着眼前的少女给我上药的影子。

被推进手术室的时候，我坦然接受了自己会在这个冰冷苍白的地方死去的可能。

我这一生，第一次落泪是襁褓之时。

最后一次落泪，是和她永别的时候。

第二天醒来，我看见了窗前暖黄的阳光。

我换了一个心脏，也似乎获得了一个新生。

在消逝的生命里减了漏，是不幸中的万幸。

在办出院手续的时候，我收到了一封信。

里面的字迹很潦草，但我一下子便落了泪。我怎么会忘记一个我爱了十余年的女人的字呢。

……

“太喜欢你了，我总是想去到我们回忆的校园里看看。

为什么挚爱会发生在青春，喜欢你放肆大声的笑，喜欢你的责任感。那天看着你的脸，我想了好久，要是我们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

我总在怪我走错了路，可最终发现一切事物都有定数，我当然相信你说的话，也告诉过自己有缘自会相逢。

但是发生的一切都好像与曾经的誓言背道而驰，亲爱的，十年多的光阴，我一直深爱着你。

那天从你朋友口中得知你得了心脏病的信息，我省吃俭用，打着零工，用赚来的钱和你的工资卡四处找你。我走过了很多城市。

亲爱的，带着我的心脏活下去，至少现在，你的心是我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