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已仙人展开素净绢帛。
绢帛由太已仙人亲笔题字,通篇工整,美观大方,可做展览品。然,最右侧落着"和离书"三个墨色大字。
霎时,润玉如遭钢刀刻心之痛。他目光忽冷,因恭敬而微弓的腰挺直,通体散发出阴寒之气。他将恐惧、害怕、惶恐藏的很好,直直地问面前的老者。
"太已仙人此举何意?"
太已仙人微微颤抖,将绢帛悬于空中,恭敬地施了一礼。
"陛下莫急,听臣慢慢讲来。臣闻'龙有逆鳞,触之必死',又知'天帝一怒,十方俱灭'。臣问陛下,此,可真否?"
润玉眼睛一眯,往事不堪回首。他绝望的答:"乃真。"
"那陛下可知何为'龙之逆鳞',何为'天帝之怒'?"
"本座..."润玉张口欲答,却不知从何说起。何为逆鳞,他自己的逆鳞都不知道!剖出的逆鳞像个死物......天帝之怒他倒是清楚,可背后的缘由却又烂得稀碎。他停顿片刻,极速追溯过往两万年的吉光片羽,又游览省经阁,终无所获。他想凑一个答案出来,但见太已仙人满心赤诚,慧眼如炬,他不敢愚弄。只得缓缓答出两字:"不知。"
最简单的东西最难解释!这或许就是今日太已仙人告诉他的第一个事实。
太已仙人眼眉微顺,心下松了一些。
"陛下不知此,实乃寻常。这世间万物,包括上清天自称断绝私情私爱的神明,都难以准确预料自己会因何发怒。怒气郁结的缘由不可名状,不可深究,深究亦无用处。而怒气常与行为同行,行为与能力相关,能力愈强,行为破坏力便愈大。今后,陛下与邝露结为夫妻,邝露为陛下的枕边人,莫非还要承天帝之怒?"
闻此,润玉的心也安了几分。他说:"仙人若单为此事,大可放心,润玉自信非易怒之人。倘若天有不测、事出有因,本座也绝不会迁怒于她!"
"迁怒?"太已仙人仿佛听到了什么大言不惭的笑话,他问天帝:"倘若陛下口中的'事出有因'便是出在露身上呢?"
润玉猝不及防,猛地一惊。
"情动时节,谁都忘了先前的故事!可激情退却,谁又能保证自此目光直直凝视前路呢?
陛下与先水神的故事六界皆知,邝露今日豁达,不在意,明日呢?帝后亲疏干系六界安稳,难免有邪崇小鬼以当年之事大做文章,挑拨离间!届时,陛下可还以为邝露之心会一如往昔?陛下又真能始终一心吗?"
太已仙人字字珠玑,敲打着润玉稚嫩的心。润玉听着,陷入了沉思。
邝露会介意当年的事情吗?邝露对他的感情会变淡吗?润玉好像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他恍惚,他心疼,他害怕。过往如烟,这是自己对往事的评价?那露呢?
人心隔肚皮,神灵也是一样的。没有谁能看透谁!哪怕今日看的清楚,来日也会不同,难有一以贯之的视角。润玉知道自己的心,也在幻境中问过邝露的心,可在现实中他还没有询问的勇气。
当然,因着自己的过往,他也不相信口头言语。
今后,他也不会向邝露追问。证明是小孩子才干的事!他只要实实在在的亲密陪伴和邝露脸上温柔明亮的笑容。他对自己有信心,对邝露有信心,对未来更有信心!
只是,他忽然发现他对露的爱从不需要她的回应。从他意识到他爱上邝露的那一刻起,他便只想着让她好。他有的,他都给她。猜不透她的心意时,他就乖乖听话。即便他梦想过邝露会喜欢他,但他从未将此作他"爱"的目的。在心意不通的漫长岁月里,他一个人的爱笨拙,却也挺好的。
可相守不同,它要两人欢喜才有意义。所以,他才有了生命里唯一一次的明确询问.....
他看着摆足了气势要长篇大论的太已仙人,寒气全散了。他了解仙人的不安。
九重天上没有童话,兰因絮果倒是不少。老一辈的故事听多了,新一代的故事也不怎么新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