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商高烧数日不退,整个人都脱了相。程家上下急的鸡飞狗跳。虽说此时天冷,但发烧导致的流汗一旦感染伤口,便容易转为炎症,轻则溃烂重则送命。更重要的是少商吃不进去饭,这饿也要饿死。
家里都开始商量要不要给少商预备后事,准备寿材了。
程邦媛自然也是急的不行,在家里各类人的争吵和商量中,程婵不住的掉眼泪中,知道了一些别的事情。抱着死马当做活马医的心态,在程少商耳边说,“阿姊。上下都在传说,宣皇后要被废了,她需要你,你可不能丢下她呀。”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陈邦媛清晰的看到堂姊的手指动了一动,没过多久,她竟然可以吃些流食了。此后她终于慢慢好起来,但程邦媛无论如何出来,也没对大伯母萧夫人说她到底跟少商讲了什么?
凌霍两家的案子震动朝堂,但是后续程家谁也没太关注,只有程少宫受妹妹之托送了被流放西北的霍不疑一程——还给他定情信物。
但是听到宣皇后被废后,自行幽闭长秋宫之后,刚刚能活动自如的程少商对程邦媛说:“邦媛,帮我一个忙。”
其实这个年代战马非常稀缺,大多数女眷出门都是乘的牛车,但是对于少商来说,这不是问题。因为人家本身就是有长秋宫印信的,完全可以调动宫里的马车。只是现在萧夫人和桑夫人看程少商比看女囚还严,少商倒是能说服她们,但已经没有力气吵架讲理了,只想进宫去陪伴宣娘娘,干脆把这个任务交给了程邦媛,让她去宫里调马车来。
程邦媛原本是没有办法的,但谁让她有一个听话的小妹程婵呢。程婵是程老县令(追封关内侯)唯一的血脉,虽然被收养,但身上还有一个身份:清远君。很多事情就好办多了。
等到萧夫人察觉不对追出去,少商已经把一切需要的都放在了马车上,程婵受不得风寒没有出来,打了个手势让程邦媛赶紧躲起来。
程邦媛身材娇小猫在侧门后面清楚的看叫大伯母匆匆忙忙的跑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他的义妹青苁,她如一个慈母一般温柔地询问:“嫋嫋,这是要去哪里?”
程邦媛都看得忍不住叹气,大伯母啊,你要是早这么关心自己女儿,何至于如此?
但有些事情,晚了就是晚了。少商回答的很平静,“我去长秋宫看看皇后。”
虽然宣神谙已经被废,但在少商的心里,她还是那个最疼爱自己的皇后。
萧夫人有些着急,“这宣娘娘被废后,大门紧闭,长秋宫的人都是只进不出,你怎么能去?”
“正因如此,我才要去。”少商再不复以往的活泼调皮。而是平静的诉说着道理。“若是在这个时候没人陪在娘娘身边,她该多伤心呀。”
看着自己的母亲还要再说什么,少商干脆道,“阿母,想当年你与阿父接到军令,抛下我就去救援孤城的。自古忠孝不能两全,少商今日,懂了。所以还请阿姆今日放我去长秋宫,成全忠义二字。”
少商大病初愈,说话的力气已经不足,但一字一句,神态坚定,风姿优雅,正是当年萧夫人最渴望的女儿模样,可如今却让她格外不自在,宁可女儿还是野丫头一般。程邦媛离的有点远,听不大清楚,但大体也能猜到。阿姊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萧夫人果然也像被堵了嘴一样,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少商上了马车,慢慢的离开了自己的视线。血缘这个东西真的很奇邦媛,她的心忽然像被什么重重的击中,眼中浮现出当年在两个婴儿之间抱走程少宫的景象,那时候她一身铠甲走出庭院,远远的传来女儿的啼哭声,都不曾让她停住脚步。
而今天的少商,是多么的像她自己当年啊。
她像是梦呓一般的说道,“嫋嫋不会回来了。她是想把自己永远关进长秋宫里。”然后程邦媛就听到萧夫人忽然大喊一声,“快。快去备马车。”
但是程家只是一般武将,所乘坐的马车,怎么能和皇宫专配的比?看着大伯母心急火燎的走了,程邦媛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很难过,这些年零零碎碎的,她也听说了不少事情,何况堂姊也会给她写信。
萧夫人对女儿所有的严厉,或许是为了自己的名声,或许只是不会表达,但终究都只会有一个结果,那就是让她永远失去了这个女儿。
果然,程邦媛上辈子博士没有白读,逻辑分析能力满分。天黑之后,萧夫人双眼通红,嗓子嘶哑的被青苁几乎是抱着回来的,一进家门就瘫倒在了程始的怀里,像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